惊蛰（六）
“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薛清雁身边的大红人。”
沈蓁刚踏进和秀宫的大门，迎接她的便不出所料是萧采薇柔媚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沈蓁不敢逆着她来，规规矩矩给她行了礼。
萧采薇往那儿一站，压根没有相让的意思，沈蓁不好绕过她往里头走，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情况。
萧采薇上下打量她两眼，露出极轻的一声气声，转头到殿内主位坐下。
沈蓁瞧她转身，朝一旁红叶道：“你先回去。”
红叶摇摇头：“奴婢同沈宝林一起。”
沈蓁知晓她性子倔，也不好再强求，内心确实是有些感动着。
人同人向来都是——同甘容易，共苦实难。
沈蓁想，自己以后要是有了山珍海味吃，绝不会少了红叶的一份。
她面上看着淡定，心中却十分恐惧。
“听闻你今日去了芷兰宫，如何？”萧采薇打破了宁静问道，沈蓁听不出她话里有没有旁的意思。
于是答道：“林修媛同清雁姐姐都是很好的人，为人和善温柔。”
萧采薇听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个笑：“她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亏待了你，叫你天天念着往旁人的宫里跑。”
沈蓁听她话语气不对，再愚钝也能听出她的不悦，于是赶忙同红叶跪下，行了个大礼：“娘娘，沈蓁不是这个意思。”
适逢宫婢端了茶水来，立在门口瞧见这场面，也不晓得该不该进。
倒是萧采薇开口了：“和秀宫简陋了些，也比景文宫好些罢。如今你却见了林修媛，啧，我这和秀宫倒是真不如她芷兰宫了。”
沈蓁有些发怵，不晓得她会用什么方法来找自己麻烦，看这阵仗是在等着自己回来，不会再是找找茬，说两句的程度。
果不其然，萧采薇朝端着茶水过来的宫婢说道：“你，把茶水给沈宝林，叫她呈上来。”
那宫婢有些犹疑，沈蓁说到底也是个主子，哪怕位份不算高，也不应当做这些婢女做的事。
萧采薇就是在故意叫她难堪，她要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沈蓁晓得，谁才是这个和秀宫的主位，哪怕薛清雁带她见了更多的人，她不把和秀宫放在眼里头，也要有本事把沈蓁从和秀宫弄出去。
萧采薇也想过，不过是一个年纪小、没什么家族支撑的小宝林，去了哪里自己都不在乎。
但是现在自己享着宠爱，谁不让着自己三分，偏偏这新人什么也不懂，也不晓得是真傻假傻，想想就咽不下这口气。
皇上来和秀宫半夜又离去的那夜，究竟同这傻傻的丫头有没有关系，萧采薇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大抵，她是沾了自己的光，同住和秀宫，皇上是在给自己面子？
萧采薇想不出来。
“我说了，给沈宝林，让她来，你听不明白吗？”萧采薇话里带着微微的怒意，那宫婢立马慌了，端着茶水的手都有颤抖。
沈蓁瞧她一步步走来，估计也是被萧采薇一路训着过来的。
沈蓁觉着这些和秀宫里的宫女真可怜，本来就做着伺候人的事，还有个这么难缠的主子。
沈蓁叹了口气，主动起身接过。那婢女小声对她道：“得罪了。”
沈蓁端了茶水，恭恭敬敬送到萧采薇手边，刚准备下去，又被萧采薇叫住。
萧采薇侧着头，长睫毛忽闪，红指甲叩着木桌：“我让你走了吗？”
“端都端过来了，不晓得给我倒茶？”
沈蓁顿了顿，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得宠的千金小姐，但也不是什么任人差使的奴仆，头一次被这么使唤，确实有些委屈。
萧采薇看她模样，心中倒是爽快得很。她就是要让这丫头晓得，谁才是这里的主子。
若是皇上给沈蓁升位份真的是偶然，那皇上都不管，谁又能保得了她？
她以为自己攀附了薛清雁跟林瑾萱，便能从和秀宫搬出去，从此平步青云？
萧采薇轻哼一声，她做梦。
沈蓁在这和秀宫一天，就得看她脸色一天。
茶水冒着热气，带这些清香。沈蓁乖乖替萧采薇倒了茶，放在她手边。
萧采薇又开始发话：“不直接递给我，放那里做什么？看不见我？”
沈蓁抿了抿嘴，晓得萧采薇今天是打定心思找自己麻烦。
沈蓁端起茶杯，直接递到她面前：“娘娘请用茶。”
茶水滚烫，萧采薇刻意拖着不接，沈蓁也没有办法放下。
疼痛从指尖传来，差一点就端不住这茶杯。
杯身微晃，洒出些茶水，溅了一两滴到萧采薇的衣裙上。那颜色极浅，根本瞧不出来。
沈蓁还是道了歉，萧采薇看她一眼，一点儿也不理她。
半晌才缓缓接过杯身，放在了一旁沈蓁曾放过的地方。
萧采薇嫌弃地看了沈蓁一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跟你的婢女一模一样。”
沈蓁捏了捏指尖，刺痛传来，估计肯定是烫红了，沈蓁想。
萧采薇看她压根不在意自己的话，仿佛还在神游，又来了气。
“我的衣裳因为你笨手笨脚脏了，你是不是该帮我洗干净？”萧采薇装作不经意地掀了掀衣裙。
那两滴茶水早干了，看不见影子。这话沈蓁只在心里念了，嘴上没敢说。
不过是件衣服，帮她洗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沈蓁这样想着，答道：“娘娘说的是，明日我便取来，给您洗干净。”
萧采薇看她低眉顺眼，心情好了不少，想着今日便放过沈蓁：“不用了，明日我让人送你那里去。你回房罢。”
沈蓁告了退，带着红叶回了寝殿。
“她太过分了，你好歹也是宝林，她怎么能让你做这种婢女差役做的事！”红叶皱着眉头，边给沈蓁涂些烫伤膏边替沈蓁鸣不平道。
沈蓁也委屈，但是看着红叶，反而开始宽慰她：“她定是因为我近日跑的多了，以为我想在她面前攀附其他娘娘，难免会生气。”
红叶道：“那也不能这么对你。你要不还是安安稳稳待在和秀宫，别再去找薛才人了。”
沈蓁一口否定，看着自己红红的指尖：“我才不。我愿意跟清雁姐姐在一起，就算萧美人再难为我，我也还是要去的。”
红叶看她坚决的模样叹口气：“也不知道萧美人还会使什么法子来难为你。”
沈蓁想无非是同今日一般，让倒倒茶，再过分也不过洗洗衣裳。
但她真的低估了萧采薇的手段。
第二日送来的何止萧采薇昨日那一件衣裳？
连着昨日那一套，要有七八件。
送衣裳来的婢女轻飘飘道：“萧美人说了，沈宝林反正闲着无事，不如把这些都洗了，也算是找点事做，不至于天天在外头跑。”
“找点事做”那婢女还加了重音，生怕她听不出来。
沈蓁看那堆着的衣裳，还有几件是没见萧采薇穿过的样式，估计是从箱底翻出来的多年没穿的衣裳。
“明日天亮萧美人要看见晾好的衣裳。这些都是好料子，可都得一点一点手搓，沈宝林可记得了？”那婢女不愧是萧采薇的人，鼻孔朝天的模样同萧采薇简直是如出一辙。
沈蓁不想看她那模样，只撇着头答：“记得了。”
红叶待她走后“啐”了声：“一个下人也这么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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