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070):赵瑜
话分两头,却说那边不见了赵瑜,哪还敢歇着?好在赵贵很快就找到了码头,一眼就看见了赵瑜。
远处的日头已经坠到江面,有点灰,有点红。码头上空无一人,唯有一根锚柱上蹲着一头大白鹅,这鹅也忒大了一点,正跟少爷一模一样,那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们走了……”看到赵贵的出现,赵瑜并不意外,只是长叹了一声。
“谁?!”赵贵四下看看,码头不大,附近一个人也没,显然这是景山寺的自备,想来是为走水路的香客提供一个方便,只是这会儿一只船也不见。
“我也不知道……”
“没事吧?少爷……”赵贵从没见过赵瑜如此迷迷怔怔,不能不疑惑。
“要说没事也没事,要说有事也有事……”
“你究竟怎么啦?少爷……”老爷在家也常玩一种名叫偈语的说话方式,让人挺费脑子,有如蜻蜓咬尾巴,自己吃自己,赵贵这会儿也觉得有点像。
“他们把个银簪落身上了……”
“谁?!”
“我……”
“谁落的?”
“他们……”
“他们?!银簪?”赵贵看到他手里确实有一根银光闪闪的簪子,虽然样式比较简洁,像只毛笔,但是看上去做工还挺精致,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东西。
“你到底遇到了谁?”
“我真的不清楚……”赵瑜满脸惆怅,悠悠说道:“一个好像叫丹阳公子,一个好像叫盼儿,他们自称是兄妹,妹妹摔到我身上,簪子就到了我腰里……”
“少爷?!”
赵贵听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少爷看到这么贵重的簪子动心了?然而只是一想就赶紧摇头,少爷岂是这等宵小之徒?换自己恐怕也不至于吧?
不过,他虽然没听过看杀卫玠的故事,但也听过花埋傅安的传说,据说傅安只要一在街上出现,主动上来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少。更有甚者,万人空巷,投掷上车的鲜花竟能将傅安埋了。这次来景山,走得大都是野路官道,还算安稳。记得前回三月三到现成赶集,大街上上,想对少爷献殷勤的女子也是不少,只是她们没有傅安时代那么大胆而已,莫非少爷在此又有艳遇?
至于少爷,赵路不是已经说了,色心已动,相思不绝,那日看到邻家小姐整个人就痴了。就像自己,刚才看到景山寺下两层广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老婆的胸脯。要说已是过来人,若是回到少年时光,现在都不好意思去回想。
看少爷丧魂落魄的样子,说不定刚有一个官宦,反正该是富足人家的千金小姐擦身而过,或者干脆已经跟他私定终身,否则也不会有这么贵重的信物。
“是不是哪家姑娘主动送你的?”
“不是……”赵瑜的样子总给人似醒非醒的感觉,好在回答尚算对路。
“那这东西……怎么会到少爷的手里?”赵贵想要过来看看,赵瑜却攥着不放。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知道。”他先烦了,甩着头。“都问了两遍,烦不烦……”
“好好,不问。”赵贵连连摆手,去搀赵瑜:“要不咱先回吧?老爷让我来找的……”
“可要是他们发现簪子丢了,回来找呢?”这倒是个问题,赵贵愣了一下。不过他也很快明白了,显然这个东西像人家落下的,而不像是主动赠予。
“少爷,莫非你的意思是一直在这儿等着?”赵贵有点哭笑不得,看来此事绝非拾金不昧那么简单。心里不免叫苦:少爷啊少爷,你该不是见一个爱一个?赵路说邻家那个已经让你丧魂落魄了,这八竿子打不着一鞭的地方再添一个,也让你这么丧魂落魄的话,加上你哥那样,那赵家还有什么指望?
“不等又有什么办法?”还是那般幽幽,赵贵只觉得自己像跟一个幽魂在说话。
“可要是他们一直没发现,或者即使发现丢了人家也不在乎……”赵贵心想少爷平常的伶俐劲儿都上哪了?莫非真给这个银簪的主人迷住了心窍?
“我要知道,我还会在这儿等吗?”关键赵瑜老是魂不守舍,赵贵越来越担心。
“对了,你说适才有人自称丹阳公子?”赵贵暗忖少爷大概钻进牛角尖了,得赶紧想个办法,少年最怕相思磨,老爷不急死才怪,还是先把人哄回去再说。
“是啊!”
“那小的倒有主意了……”
“快说!”
“你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经过曲阿县城吗?”
“记得,爹爹还说回头要带一只曲阿咸鹅回家……”赵瑜说着,立刻明白:“贵哥,你是说咱们回家的时候必经曲阿城,而曲阿正是丹阳郡的属县……”
“少爷,你……真聪明……”赵贵本想说少爷你终于醒了,到了嘴边就改了。
“若能送上门去更好了……”
赵贵心说那得老爷定,不用我操心。反正这会儿把你弄回去,才是当务之急。
“多绕一点道而已……”嘴上这么说,赵贵心里却在乐了,看来少爷真的被一个女子迷住了。他毕竟是过来人,知道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该有多傻。
“贵哥聪明,瑜儿看着这簪子都只会犯迷糊了……”
“那咱们就回吧?少爷?”
“那就回吧,要不然爹爹又该急了……”
“少爷,那个叫盼儿的姑娘漂亮吗?”赵贵本不想再刺激,但实在忍不住。
“此姝只应天上有……”
又好像开始飘了,赵贵一听当即有点小后悔。
“怪不得,少爷如此心念,她对少爷如何?”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开始那就干脆刨根问底吧。
“不知道……”
“少爷你刚才不是说?”
“也算共患难一回吧……”
“那还不能看出人家的态度?”
“太差了……”
“太差了?!”
“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
“对!噼呀一声,迅雷不及掩耳……”这是在着恼,还是在炫耀?
“她竟敢打少爷?”
“她怪我对她二哥不敬……”原来如此,还算事出有因,似乎一点也不着恼。
“那二哥……她的哥哥究竟有多大年纪?”
“也就弱冠之年吧?”
“哪……真是她的哥哥吗?”
“他自己说的……”
“自己说的?”
“我焉能不信?”
“没事没事,反正要上门去,不妨多打听一下……”
赵贵心说:人家毕竟孤男寡女出游,就一句兄妹关系你也信了?
“不!贵哥,要是他的名字就叫丹阳呢?”
“会吗?”赵贵急了,心说少爷我求你了,你快别踅摸了,再踅摸咱就回不了家了。
“莫非是丹阳郡公的世子?”
“丹阳郡公?”
“这样称丹阳公子才合适……”
“有道理!”
“要是虚封呢?”
“咱们到那儿一问不就得了?”
“那么他的妹妹不就是郡主了吗?”
“那也到曲阿,或者干脆丹阳郡一问不就清楚了吗?”赵贵心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把你交给你老爹,若那真是丹阳郡公的子弟,那就得了,庶民贵族,门第之差,这是翻不过的山,到时候你自个儿就能见到真章了。
“不错,哪怕只是一个县主,一个乡主,再怎么想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少爷……”赵贵不由得乐了,心想少爷似乎还没完全被鬼迷住心窍。
赵贵同时也感到一阵悲凉,尽管他俩还有主仆之分,实际上在那些贵族的眼里毫无二致。在这个讲究门第的世界里,少爷纵有才学,跟自己又有多大的分别?
赵瑜心里究竟怎么想,并不是赵贵那么容易猜得到。
尽管盼儿的形象挥之不去,但他更多想到的还是邻家的那一位。母亲说过,家里不是没有动过覃家的脑筋,只是请去的媒人一个个都被挡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开始他倒是没太在意,只是觉得赵贵找来的那几个媒婆不得力吧。
今日邂逅盼儿姑娘,最好的类比,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芷子小姐会不会也是一位贵族后裔?若是普普通通的家世,何须隐姓埋名?也正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所以赵贵请去的媒婆人家根本不可能会接待,否则就说不通了不是?
若真这样,只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要知这番心事如何得解,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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