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枉凝鱼无眉
入水冰凉，那通身的凉意却无法沁入陆销然焦灼的内心。他睁开眼，水中世界一片幽暗，只可依稀看到几块大礁石的轮廓。待游近了，只看到水草摇曳，连条鱼虾也不见。
陆销然心念一转，收起长剑，将自己化为了一条小黄鱼，继续在湖底游荡。
游了一会儿，不远处终于传来了咕咕噜噜的交谈声。陆销然没有迟疑，尾巴一甩，直接往声音的方向游去。
声音逐渐清晰，远处有一群鱼竟像人一样聚在一起喋喋不休。
这里的鱼有灵识？陆销然靠近细听。
只听一个咕噜噜的声音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的小鱼心肝哟，那些刁民没再敢用网来抓我们，竟然就自己亲自下来了。”
哦？这是在说他吗？
另一条咕噜噜道：“还好咱们跑得快，那人还拿着一根亮闪闪的东西下来，指定是鱼叉！”
陆销然想起自己下水时携带的银质长剑，不由无语了。
待游近了，那群鱼注意到了他，纷纷朝他挥舞着胸鳍，像是在朝他招手：“阿黄！阿黄！你跑哪里去了？没被那个人发现吧？”
阿黄……
陆销然忍着心中的异样，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新名字，对群鱼道：“没有。我刚刚躲到礁石缝里了。”
一只通身粉红的小鱼吐着泡泡道：“没有就好，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就一定不会落入那刁民之口！”
众鱼纷纷道：“没错！只要守好那道阵法，我们就一定能好好活下来！”
阵法。陆销然心中一动，正思索如何能在这群鱼里套话，只见另一只小花鱼迷惑道：“什么阵法呀？”
粉红小鱼无奈地吐了个泡泡道：“你呀你，那天是不是忘记吃大王给的长忆草啊，你瞧瞧你，还是七瞬的记忆，低级！”
小花鱼：“低级是什么……”
众鱼纷纷叹了一口气，吐出了一排泡泡。其中一个道：“来来来，我带你去吃，你要再不吃，就拉低了我们整个鱼群的平均智慧了！”
陆销然赶紧出声：“也带我去吧，我上次好像吃得不够多，记不了太多东西。”
小粉鱼好像是这个鱼群的小领导，闻言批准道：“行，小黄也去吧，多吃点，下回遇到危险别跑得这么慢了。”
于是三鱼上路。
那条游在前头要带路的鱼通身透明，只有一对触角闪闪发光，陆销然学着小花鱼不太灵光的呆滞模样，对那鱼道：“鱼兄，你叫啥名字啊？”
那鱼闻言吐了一口泡泡，陆销然知道它是在叹气，只听它道：“唉，我是……”停顿了一下，它鱼眼睛滴溜溜一转，接着道，“你听好了——我是全无方湖里最漂亮最受欢迎最多小雌鱼追的闪闪是也！”
“……好的，闪闪。”
闪闪鱼眼睛一翻，像是在翻白眼，显然对这样洁简的称呼不是很满意，末了闪了一下它的触角，傲娇道：“等你吃了那长忆草，我要你把我的全称全背下来！”
一旁的小花鱼对着闪闪高高兴兴道：“好的，闪闪，你叫什么名字啊？”
“……”
闪闪无语了，它在心里暗暗发誓，待会一定要让这条小蠢鱼吃草吃到撑。
陆销然试探道：“对了闪闪，那大王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会让我们吃长忆草？”
那鱼显然被他的无知言论气到了，它伸出触角敲了一下陆销然的鱼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连大王都忘记了，跟小花一样蠢！”
陆销然无辜的用胸鳍摸了摸自己的鱼脑袋——还好胸鳍够长，他懵懂道:“大概是长忆草吃太少了。”
闪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哼声道：“哼，瞧你这小身板，肯定是吃草的时候没争过别的鱼，你今天走运，碰到闪闪大爷我，一定带你吃个够！”
陆销然高兴地朝它点点头，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所以，那大王究竟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会让我们吃长忆草？”
闪闪一笑：“等你吃完了再告诉你，免得到时忘了我又得再说一遍。”
陆销然内心叹了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穿过一个大礁石，又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水草林，三鱼到了一个浅浅的水域。水面之上，是陆地上才有的蓝天白云，花草树木。
陆销然疑惑道：“咱们是来到岸边了吗？”
闪闪道：“差不多吧，咱们得上岸。”
纵然小花鱼还只有普通鱼的低下神志，闻言却也忍不住道：“可……我们是鱼啊，怎么能离开水呢？”
闪闪用着哄小朋友的语气对它道：“没事的，其实岸上也是水，只是大王把它做成了陆地上的模样，咱们只管游上去就好了。”
说毕自己率先摆动尾巴，奋力往上一跃，果不其然，闪闪跃出去后，晃了几下身体，就在他们两条鱼的上方稳住了，活像悬浮在空气中。闪闪一张开嘴巴，吐出了个泡泡道：“你们俩快过来！这里的水可清澈了！”
确实很干净。不然也没法将这陆地的样子做得如此逼真。
陆销然不再迟疑，奋力游动鱼身，学着闪闪向上一跃，只觉好似穿过了一道屏障，果然是进入到了另一片水域。
这“岸边”的景象，果然和陆地一模一样。越过那茂密的“丛林”，赫然是一座宫殿似的建筑，高大巍峨，红墙绿瓦，像是皇宫贵族的居所。
闪闪见“阿黄”看着这建筑不语，以为他被这景象深深折服，得意道：“很威风吧？这是我们大王的居所。”
陆销然点头赞叹：“这大王果然神通广大。”
看着小花鱼也跌跌撞撞地上了“岸”，三鱼便朝着宫殿的方向游去。陆销然在闪闪的身后道：“我们是要进去那个宫殿吗？”
闪闪摇头道：“不用到那个宫殿，前面就是大王对我们这些‘平鱼’开放的花园，那里就有长忆草了，进去后随便吃。”
游进那花园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长满水蕴草的大礁石，有虾蟹在水蕴草中来回穿梭，像是在巡逻，画面美不胜收，但最美的还是正中央的一座假山，山上长了一大株质地莹润的红珊瑚，鲜活灵动，像一株在空中摇曳的树木。珊瑚下面绿油油地铺盖了一层矮小的水草，像是陆地上的草坪。
闪闪指着这片“草坪”道：“这就是长忆草了。”
在花园里驻守的虾兵蟹将对他们道：“是来吃长忆草的吧？”
闪闪答道：“是的，我带两个兄弟来开开灵识。”
一魁梧的虾兵道：“去吧，随便吃，记得日后生成灵珠要来奉于我们大王，也算是还了我们大王的恩德。”
陆销然问道：“何为灵珠？”
闪闪便解释道：“我们吃了大王给的长忆草，拥有了灵识，一年后我们体内就会结成一颗灵珠，那时便把灵珠献给大王就行了。”
陆销然问道：“我们献完灵珠后呢？”
闪闪平常得仿佛在讨论天气般说道：“自然会死啊。”
小花鱼啊了一声道：“那你们怎么还吃？”
闪闪冷笑一声，轻蔑道：“像我们这种一不留神就会被吃掉的懵懂鱼类，没有灵识简直朝不保夕，你以为不吃长忆草，你就能活过一年吗？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危险，能带着灵识活过这一年，知道自己曾经见过，听过，开心过，已是其他鱼多少辈子都盼不来的幸事！”
小花鱼懵了。
陆销然：“……你说话，怎么突然这么有深度……”
闪闪用触角挠了挠头，道：“啊？哈哈哈哈哈，那啥，其实这是大王说的话，可我觉得特别有道理。其实能做一条有灵识的鱼，别说一年了，半年我也是愿意的哈哈哈哈哈……”
众虾兵蟹将道：“就是就是。”
虽然付出的代价是性命，却能跨越种族的屏障，拥有一年的灵识，这样的交易似乎也很公平。
小花鱼记不了这么长一串的大道理，等闪闪讲完，它早就忘记了什么死不死又活不活的话了，那长忆草长得鲜嫩可口，它没有犹豫，直接张口对着那草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闪闪夸奖道：“对对，就是这样，多吃一点，别再总那么傻了……阿黄你也吃啊！”
陆销然游向了另一边，直到离开了众鱼众虾的视线，才道：“我觉得这边的草更绿些，我吃这边的。”
闪闪两个鱼眼睛往上翻了翻，应该又是在翻白眼，嘀咕道：“事儿精。”
小花鱼吭哧吭哧地啃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良久，它发出了：“啊——”的一声感叹。
闪闪兴奋地游过去问它：“怎么样怎么样？”
小花鱼恍若未闻，继续用那深沉的目光对着那假山道：“啊——”
“呃，”闪闪不确定地对着虾兵蟹将道，“吃撑了有副作用吗？”
虾兵蟹将看着小花鱼这副模样，也不太笃定了：“应该……没有吧？？”
只见小花鱼伸出胸鳍，像是人向上伸出双手般，对着假山上的珊瑚道：“啊——红珊瑚，你是我的前路明灯——”
听到这儿众鱼虾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变中二了。
然而小花鱼还没停下来，仿佛进入了癫狂诗人的世界，它又捧起长忆草深情道：“啊——长忆草，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众鱼虾呆滞。
念着念着，小花鱼忽然就吟唱了起来：“
一个是水中神树
一个是灵药圣草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它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啊~~
啊~~”
“……”
“……”
“……”
闪闪听懵了，半晌，有一道掌声缓缓响起，继而全场掌声如雷。
众鱼虾喝彩道：“好！好！”
彻底失去关注的陆销然也跟着拍了两下胸鳍，继而往鱼群身后一撤，悄悄地往宫殿的方向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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