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红萼无言耿相忆

建霈二人守在这青石桌前，已经商量了大半时间，抬眼望去太阳高悬，却是已经到了该传午膳的时候了。

如今叶梦寒被救到二皇子府中来，许多事情都与往日不同。建霈摸了摸头，有些羞涩地问道。

“如今这午膳要怎样用？”

往常他与林渊都是一桌同食的，但现在有了个姑娘家，虽说是林渊欲求娶之人。可与往日一般安排，自然还是有些不妥的。

尤其如叶梦寒这般的官家小姐，往日自是不可能留宿在外男府中。如今情势相逼，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建霈也不想让她觉得，与她往日的生活太不相同。因而连累林渊，也觉得他家学不深言行无状。因而才有此一问。可林渊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将寒儿接过府中，自然是担心眼下局势，想要时刻看护于她。但他也确实少与女子接触，想了想才答道。

“午膳还是我们一同用，寒儿那边我让人单去准备。”

他们之间误会颇多，现下林渊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叶梦寒。更何况寒儿才刚知晓他的身份，总是需要些时间来消化的。

想到自己提及妹妹时她那副神态。林渊总是不敢多想，不忍多听的。他只想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保护她，像她幼时庇佑自己那般。给她一个僻静之地。

虽然他多年战场杀伐，又经历世间种种变动。但总归在情之一事上还是头一遭，因而也不曾了解叶梦寒此刻的心境。

与这里一院相隔的地方，叶梦寒看着林渊为他精心准备的佳肴。心情却算不上喜乐。她轻托着腮，看着面前这些清淡小菜和精致点心，却始终下不去筷子。

往日在叶府时，她每一顿饭都吃的提心吊胆的，生怕赵氏在她的饭菜里做什么手脚。纵使是不与叶家人同席，回到自己那小院吃去。也常常因为用度被克扣，而食不果腹。身为官家小姐，却还远不如一些商贾之女。

但看现在这精心准备的满桌佳肴，却又觉得受之有愧。晴儿姐姐如今生不如死，多年来困于建达之手，红颜凋零。林渊改名换姓战场磨砺，早不是原来的公子模样。全然是物是人非的境况。

更何况她看着盘中的一片玉兰，心中便更加忐忑。玉兰乃报恩之花，会不会林渊对她的爱慕，也只是出于报恩之心?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因为自己当初的救命之恩。

她不敢放任自己在想下去，轻轻地摇了摇头。但这样的念头，又哪里压的下去？只一冒尖，就如星火燎原一般，瞬间噙满了胸口。

许是女孩子心思多虑，现在叶梦寒的身边没有她熟悉的琪儿、巧儿。与林渊的感情，又是无父无母，无媒无聘。纵然她与林渊情投意合，这样的光景仍是令人难过。

更何况自他自陈身份后，便又添了一块心病。让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出自于救命之恩的这份恩情上。因而日子反倒不如在宫中时的那般快活。

但叶梦寒也清楚，建达绑走了自己。就说明对建泽之事已经有所察觉，现在党争又是要命的时候，林渊稍有不慎都有可能送命，她自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因而心中百转愁肠只得自行吞咽，竟是无人可诉。这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说不出有多少愁肠。

而林渊此时亦是忐忑的，他又何尝不在忧心于寒儿。建泽之事虽已成功，但后面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他去善后。这是再看建霈悠闲地夹着菜，心中也不知是羡是叹。只想着此事不能在拖下去，一会儿还是与寒儿在谈谈才好。

两边皆是胡乱吞下了一顿饭，心中都算是心思满怀。

叶梦寒替林渊料理了柔妃后，又搬入了二皇子府。虽说中间有羡鱼那么一档事，惹的她心思烦忧。但现下总归人是清净了起来，不用内防外防，也不必成日里去装模作样。

她这一顿饭吃的心中难受，便想着去院子里走走。林渊来时，正看到她在摆弄一束芭蕉。她十指纤纤正抚上一片嫩叶，只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那芭蕉许久，却是动也不动。

林渊看的心头一片柔软，只叹道原来花前月下形容的是这样美好的境地。可惜他却也有了些近乡情怯的滋味。既来了这里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她那样静好的容颜。却又不忍靠前，唯恐破坏了这一切。

心中多少忐忑，许多不安。他竟也成为了他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可叹他少时看那才子佳人的话本，还曾笑那多情公子。大好男儿竟被女子所误，前程却都抛了，追逐个女子被其左右了心思。

那时他看到这里时，不免在书中做上小注，写到安为男儿？这样的评语。如今看来，自己亦有这样的时，。可知幼时的他是如此地浅薄。

书上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着实是一句经验之谈。想他还不是英雄，看到这样美好的景象都心中柔软。可见先人的高明之处。

两个人一近一远，明明都想做一番恳谈。可谁也没有动，倒是都暂时做了一对情感上的怯懦之人。

叶梦寒抚着芭蕉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出了神。一时露出个苦笑，心里感叹自己这般无用。连句真话都不敢吐露，畏首畏尾起来。

这下连这赏心悦目的小院子，都失去了颜色，大感无趣地回到屋子。而林渊见人走了，也才发现自己竟一步也未曾迈出去过。竟是在这里一直守着她。一时也笑自己是个痴儿。

只是刚刚她在近前，他尚且不敢过去。如今人已经离开了，让他在去追上去说些什么，就更加不可能了。一腔心思只能收回肚里，竟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去的了。

建霈不知道在自己院子里，还有这么两个痴男怨女。他如今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拉拢到景家。眼下吃过了饭，便又开始想起这个问题。

可是无论他怎样措词，始终都觉的很不稳妥。一时间心里也烦乱起来。又仔细地斟酌了几句，不是过于矫情，就是太过唐突。

他性子一向直率，便是越想越不痛快。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是今日了。与其自己在这里琢磨，还不如先去郡主府走一趟。若是时候不对，他再去就是了。

其实也不能怪建霈心急，他对小容主那般隐秘的心思。想是一辈子而不能实现的，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天赐的机会。不但能与他心上人离的近一些，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来往。甚至如果成功了，还能和她一起共谋大计。

披上了这样一层光明正大的外衣，也为建霈心中的那一点隐秘打起了掩护。是以，才有他这样心思忐忑的地步。

苓容郡主躺在她的水榭之中，悠闲的小憩着。如今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就连姐姐也有些懒怠。她平日里不去军中，便来这水榭赏赏夏荷。

今日更是一片悠闲的好光景，水光潋滟惹的她都有几分睡意了。这才刚把眼睛闭上，就有个小丫头跑了上来，说是来人了。

自姐姐与自己那次谈心以后，她也格外留心着如今大位的人选。郡主府中人事往来，皆也不是什么秘密。朝堂之中走动频繁，便也常有人来。因而毫不在意地睁开了眼问道。

“今日又是谁？那位李大人还是赵大人？”

若不是为了姐姐，她才不稀得应付这些废物。尤其眼下正乏，说话便带了些不耐。丫鬟自然熟悉她的性子，愈发恭敬地禀道。

“是二皇子殿下来了，说是久未在京，前来拜会表妹。”

苓容闻言皱起了眉头，且不说她们与二皇子平素没有来往。单是他话里这表妹二字就足够令人生疑了。

往日来她这郡主府的，哪个不是冲着她郡主的名号。如今听他话里的意思，竟似不像全冲着自己。虽然他们皆是皇室中人，可心中也都清楚小容主并非皇室血脉，然天下人却是不知的。看他这一句表妹，也是大有含糊其辞的意思。

凡涉及到小容主的事儿，苓容郡主哪敢马虎。不管他这个“表兄”，是何种目的。她倒是要去会上一会了。

想他一个刚回都城的皇子，还能在她面前闹出什么妖儿来？

建霈留在正厅中喝着茶，心里也在不住的感慨。他如今要走的路还真是长啊。他虽贵为皇子，拜到苓容郡主府上。却还要等着下人通传，看着茶壶里半干的茶叶，竟是有晾他在这里的感觉。

“真是怠慢了，原来是表兄来了。”

建霈正无聊地数着茶叶，却听一声清脆地声音，自内堂而出。正是苓容郡主带着下人们出来了。

建霈与她多年不曾见，对这个传说之中的景王庶女的印象不深。脑海里根深蒂固的还是她幼年的模样。小小一个人躲在姐姐后面，十分地羞涩腼腆。

今日再见，却见她人如烈火，眉目张扬。若宝剑待鞘而出，自是一番不同与闺秀的凌厉。但细看她眉眼之间又有些女子的柔和，与景王也有些相像。却是与小容主分毫不似，心中更笃定了景王之事并非虚言。

实际算来，这位苓容郡主才是景家的嫡女。可叹她被小容主莫名顶了名号，却是一点不恼。这磨镜之说也并非空穴来风。仔细算来他们也可算是情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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