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子府树倒猢狲，圣上亲临再问责
龙隐寺竟在小年儿这一天出了这样大的事。不管寺内众人是如何安排的，天一大亮得知消息的天兴朝臣皆是个个哗然。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建隆帝已然动身前往，留下他们这些不知作何是好的臣子们，留在都城惴惴不安。
太子一脉的朝臣更是个个心如死灰。先是四年前花笺案中失了宰府的势力，后又是连扶持大位之人的性命都没了。他们这些年所做的钻营，竟似大梦一场转瞬成空。
先还想着这几年颇为不易，但总还算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太子毕竟出身正统，等再过几年只要他们勤加经营，定能一扫颓势最终得继正统。
却没想着，这一切就这么没了...这招釜底抽薪一出，纵是他们再想烈火烹油，也只能熄了心思。
多年努力付之一炬，这其中的几位老臣眼泪都流下来了。倒确实应了眼下这个太子崩逝的光景。
太子府中更是混乱不堪。太子妃守着几个儿女，怕的看谁都像是想要害他们的恶人。昨日她还是只手登天的贵人，太子一死这府里便只有狐儿寡母了。
夫君收到那信时脸色如此不好，她就应劝服他不要贸然动身。怎地就如此大意的任他去了。但此刻再是如何的悔不当初，这个人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连她这个太子府里最大的主子都慌成这般，府中其他诸人也都失了主心骨。仿佛有片愁云飘到了太子府上，让这里除了哭声就是哀泣。
要说这府邸里有谁最不受影响，唯有谋了个太子舍人的叶梦淮老神在在。他本就是四皇子府中之人，做这太子舍人也不过就是为了日后得个显贵的名声。是以，太子提防他是自家弟弟送来的探子，对他用心也并不怎么诚的。
眼下这毫无干系的名义主子一死，他也就名正言顺的准备回四皇子府大施拳脚了。不过这谋害太子一事他确实是不知情的，既然不是四皇子的主意，那下手之人还能有谁呢？
直到正午，一早就收到了鸽信的建隆帝才赶到了龙隐寺。首阳山不过就在汴梁城郊，这龙隐寺也还勉强算是个皇寺。怎么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让亲生儿子送了命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就是那不在凡道的僧人们也不能免俗。方丈了空既然已死，现在在寺中任主持的，是原来寺中的执事了观。
了观陪在建隆帝身边，听他询问着跟在太子身前的禁军们。
“了空说是个蒙面的女子，喂他吃下的疯药？”
儿子死了，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不会好过。但今日他仔细一想，若有人单凭这小小的药丸就能控制住一个人的心智，让他在短期内癫狂如斯。
那这药若是出现在他身边，或者出现在朝堂之上。他的江山岂不是要受制于人。若天下真有如此歹毒能迷人心智的丸药，他比得将这能动摇国祚的事情永绝后患才好。
“正是，臣亲耳听见那了空所说。这话说了不久后了空就吐血身亡了。”
想到那老和尚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建隆帝在心中盘算，自自己发落了方赢海之后，太子这孩子也还算乖觉。又有谁还不放心他，在小年这一天将他如此残暴的杀害。
而且此人这样明了龙隐寺的一切，也熟知太子偏信佛法这一节。更知他不好近前，便去寻了空做杀他的刀。如此知根知底又心思缜密，是他哪一位的好儿子呢！
他隐去心头的不快，又问那禁军道
“怎么你家主子突然起了心思，想要来这寺内上香？”
能让太子悄无声息的，不顾雪天山道难行的漏夜前来。就是再有心向佛也不必如此急切，若说他不是被人诱使过来的，他这个君王算是个睁眼瞎了。
那禁军其实也不清楚内情，他们只是护卫主人周全的。一声令下也就走了，谁也没想过为什么太子会起了这样的念头。如今让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说，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
“确实很奇怪，本来太子殿下前一天还说着。要等小年这一天带太子妃去鸿铭楼，尝一尝苏淮来的冬日折桂酒。还吩咐我们备好了车马。但快到傍晚的时候，却又神色惶急的带着我们直奔首阳山，还命我们守在外院不许近前。”
这前前后后的所有事儿都说明了，龙隐寺太子被了空谋害一事。绝不是歹人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建隆帝既恨儿子做事不过脑子，又觉得这设计引他前来的人。必定是所谋长远，并不仅仅为了要他这一条命。
他一边琢磨着这禁军所说的话，一边又继续问道
“昨夜宿在这龙隐寺中的人，一共有多少？”
那禁军知他会问，早做了调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昨夜寺中僧弥共有八十二人，另有不属本寺前来游方的和尚三人。趁小年夜前来拜香的官家夫人和小姐三十七人。俱都是昨天中午前就到了的。”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即是寺庙，定然会有僧人和拜香之人。单听这些倒也觉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那禁军自出事儿后已经盘查了一天，连圈禁在厢房中的夫人小姐们的车马也没放过。是以，禁军略想了想，就提出了其中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来。
“因为龙隐寺地处城郊，离着也不太远。大多数人是天没亮就出发，中午也就到了。只有监察御史叶大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们，说是因为雪天难行耽搁了。夜深了才进了寺内，在他们安歇下不久，我们同太子就进门了。”
这话可以说是极有所指了，但禁军也是无法。他们查了这一天，却是毫无线索。也唯有这一丝不算可疑的可疑，还算能拿出来交差的线索了。
建隆帝沉吟不语，其实他到不大信是叶家人做的。毕竟她们也是有名有姓的官家人，谋杀太子罪责太大，对他们而言又毫无意义。况且这样熟悉太子，熟悉龙隐寺的人。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断然没有这样大的能力，不然也不会只是个监察御史了。
只是他天兴的太子被谋害于都城城郊。若不能尽快找到凶手，他一代帝王的脸要往哪里放。宗亲们和天下臣民们也会觉得他无能。
但现在听这禁军所说，这案子竟似全无疑点。对方部署了这么久，心思用的这样深，倒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看破迷障。
只是如此一来，为保他皇室威严。推个替死鬼来挡罪，倒是不得不为的事情了。至于真相，他会好好盘查。先从他这几个好儿子入手，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兄弟阋墙谋害自己的血亲。
“你刚说昨夜先太子一步入寺的，是谁家的车马？”
那禁军回禀道
“回圣上，监察御史叶大人的夫人赵氏及其两女。”
龙隐寺的厢房内，叶梦寒躺在床上。她受寒又受惊，头脑混账的厉害。知道自己无事后，这股恶心劲儿一下发散了出来。被赵氏假意搀扶进屋子后，她就一直畏缩在一角，由巧儿照顾。显然现在已经是发了高热，连四肢都开始酸痛起来。
她头脑虽昏沉，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赵氏又妨害了她一次！若没有林渊，这次她真的要立时去死了，而且还可能是凌迟这样的惨死。
只是林渊为何会安排这样一个人来救自己。从他们昨日见面，他的所作所为，远比她所谓的亲人好上许多。这样殚精竭虑，先是救命的恩情，又是救她于危难的部署。
任她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自己如此特别？况且他对自己的身份仿佛早已知晓，今日她细想来，昨夜恍惚间曾听他说早就清楚了自己的姓名。
但在她的记忆里与他是全无前情的。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会这样的帮着自己？会把他的来历身家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吗？这样的信任，甚至笃定了自己一定也会相信他。按照他教给她的话来应付今日的陷阱。
她很难把这一切都交给一面之缘来解释。他对她的善意甚至都让她生出了几分眷恋。她很怕当她再一次面对困境时，会真的盼着林渊再次出现。依赖一个仅仅见过一两面的外姓男子。
巧儿为她换下头上已经变得干燥的布巾，心里暗暗替她感到庆幸。昨天到了这龙隐寺后，她就听说小姐被罚去了佛堂。自己担心了一夜不提，早上又听说小姐被禁军从佛堂里抓走了。
好在上天垂怜有个大和尚看见了小姐。不然光是想也知道，小姐若担上了谋杀太子的罪名，那一定要被砍头的。
眼下虽然是病了，但好在劫数已经过去。想来这段时间内，赵氏也不会再对她们做什么了。
她这才刚放下了心，就看一队禁军哗啦啦的进了来。
早上叶梦寒被抓走时她没看见那场面，现在见这些人又来。便慌得跟什么似的。马上冲到叶梦寒面前挡住她的身子，厉声问道。
“不是早上才抓过一次么，怎么又来？”
女孩子家的话就是再疾言厉色，在这禁军面前也失去了厉害。况且现在进来这些，并不是早上太子刚出事时抓走叶梦寒的那批。
这些人乃是天子近卫，本身就出身不凡，皆都带着官品的。他们既不知前因，又怎会理会一个小丫头的质问。
领头的人将她推到一边，架起叶梦寒就走。巧儿追到门口这才发现赵氏和叶梦嫆也被拖拽着，正在厢房之中吵嚷。
那些出来看热闹的官家夫人们，本还想着怕不是又是赵氏在这里闹什么妖。但看她们一家全被拖了出去。再看那禁军身上穿的与今早上过来的那些并不一致。
大概也明白可能是今上的近前禁军。就是不知道这次将她们一家子都拖走了，还有没有这个好运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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