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孤木难返彩云易散
巧儿不知自家小姐此刻正遇到了危机。她打眼看着面前经过的一辆辆马车,却哪个都没挂着叶府的牌子。
她有心去问一问,但同叶梦寒一起出来交际,也是她的头一遭。周围莺声笑语却是哪一个都不认识她。既不认识,就更不可能帮她留意到叶府的马车了。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二小姐厌恶他们小姐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竟是这般不顾脸面,指使老周单只将她送回去了,却留小姐一人在外面?
她越想越怕,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举止了。匆匆忙忙地想要跑回去把她的猜想告诉小姐。叶梦寒左等右等也不见巧儿。反倒是他大哥哥与那位“外男”,站在一起聊了许久。两人皆视她为无物,也不管她站在这里碍不碍眼。
其实哪里有人真视她为无物呢?叶梦淮见着自己未来要效忠的主子,时不时地就瞥看他的幼妹一眼。心里暗自感慨,怪不得母亲如此憎恨叶梦寒的生母。只她这女儿才刚去了些孩童稚气,就这般招儿人。连见识深广的皇子都不能免俗,可见是个缠手的祸患!
巧儿一路狂奔终于跑到了主子面前。可怜她因疾跑而快速跳动的心脏还未平复,就又被眼前这三人的古怪局面吓得魂飞魄散。
外男?大少爷?这可真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叶梦寒看见巧儿回来,这才开口说道
“想是已经找到了姐姐的车驾,寒儿先向大哥哥辞别了。”
她见了礼转身要走,却被巧儿拉了回来。巧儿有些羞赧地向她低语道。
“小姐,我没找见咱们叶家的马车。”
她脸色羞红,知道是自己没办好差事。但纵是她千想万想,也绝想不到二小姐竟这样胆大妄为。如此就把她们小姐抛在了路上,这要是一不小心坏了名节,岂不是生要了她们主仆二人的性命。
叶梦寒也是如巧儿一般,万没想到宅邸里的争斗竟大喇喇地抛到了府外。就算她们再怎么厌恶她,也总要顾及着叶府的脸面吧。
“真是…真是…”
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在宅院里先是为难于她,后又借着她生病的缘故,差点要了她的性命。现在到了府外,也是全然不顾叶家脸面。把她扔在这里任凭她坏了名节。她倒真想问上一问,自己同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好歹是一父所出,也是姊妹亲人。为何这般急不可待。
叶梦淮很少见到自己这幼妹露出恭顺以外的神情。但此刻她满脸通红,气的咬紧了牙关,实是怒不可遏。他略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心里不经埋怨自己的胞妹,实在是太不知事了。
如此行径着实落了下乘,这万一要是被有心之人捉住了理。不光胞妹的名声受累,就连他们叶家家风也要受人质疑。
往后还要和母亲说说,似妹妹这般行径太过不妥,还地多加管教才是。他可不想有朝一日他心愿得偿,却被妹妹这个不知礼的性子给拖累了。
他看着令王殿下,见他还未发现这其中关巧。才将叶梦寒拉了过来,对她说道。
“你姐姐有急事儿先走了,所以派人请我来送你回去。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碰上了令王殿下,我与令王殿下一时谈得兴起,倒是忽略了妹妹了。哥哥在这儿和你赔不是,天气寒冷,快些上车去吧。”
叶梦寒和巧儿听他这样说,皆都愣了一下。打她落生以来,什么时候在叶府能听见叶梦淮向她道一声歉?
她当然还没傻到相信是二姐姐叫他来接自己的,只这两个人不掺和在一起共同对付自己就是好事儿。
她抬头看向刚才她不小心撞上的男子,这人到底是谁?竟如此重要,引得她大哥哥都要在他面前做文章。
令王建泽看叶梦寒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看,也忙地扯出个暖若春风的笑容。虽已明知这女娃不是梦淮的嫡妹,但她那一颦一笑的容颜,却还是勾的自己忍不住地想要好好看看她。
也罢,左右这女娃娃还小,离及笄的年岁也还差着。等她长大了在与父皇和梦淮商量罢。
叶梦淮冷眼观瞧着这一切,心里暗骂叶梦寒小小年纪就学了勾引男人的那一套。果真是随了她狐媚子变的娘。
他上前一步隔开令王与叶梦寒互相窥探的目光,扶着那小小身子上了车。这才对令王殿下拱手道。
“今日与令王殿下相识是梦淮的幸事。但身有护送舍妹的任务,也只能与殿下暂别了。”
建泽听他如此客气,含笑摆手道
“梦淮说的客气话,本王能得你看中也是本王的幸事。你我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先送令妹归家才是正经。”
叶梦淮看令王毫不介意的样子,也不便在说些什么。再次拜别之后就催使自己的车夫往叶府去了。
天涯此时,距汴梁相去甚远的荷城。林夕刚绣完了一副丝帕,站在窗前缓解着酸涩的眼睛。她看着院中的一颗老树,因着天气转冷而落下叶子。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为身在应城的哥哥送一些衣物。
依现在的节气,荷城已是有些冻手。那远比荷城地处更北端的应城,一定只会更加寒冷。她翻了翻屋子里的布头,里面有几块零散的,拼都拼不成一处的白娟,一块准备给里正家小姐做肚兜的红绸,还有一块暗棕色的棉布。
她拿起这块棉布比着自己的身子量了一量,显然是够不得一整套的。她一只手将这布块展平,一只手以食指和拇指间的距离丈量起来。虽做不成一整套,但续上棉花做个裤子还是没问题的。哥哥时常在外行走,哪怕能护住了腿也是好的。等再卖出几块丝帕去,卖了新的布匹来,再为哥哥送上也就是了。
她得了主意就准备开始缝制起来。却是不知是因着这块布放了太久的缘故,还是买时就没有注意。这布的中间有着好大一块脏污。
林夕看着它横在中间颇有些不顺眼,想了想便端了盆子出去准备好好洗一洗。
这时的天气其实是很少有人直接到河边浣洗的。若让手沾了水再经风这么一吹,很容易就会得了冻疮。但她若是弄柴烧水,也要费好大一会儿功夫。左右也只是一块布,快些洗完也就是了。
林夕端着盆子出了门,快走到河边时,远远见着郑家婶子和李家婶子也在一块儿。似是一边浣衣一边再聊着什么。
自哥哥走了以后,她在荷城还全靠这些婶子们照料。几个婶子们都与她相熟,她自然也算是她们的小辈。眼看她们聊得热闹,林夕也难得生出些小孩子的玩闹之心。想着要悄声过去,从背后唬她们一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还未到跟前,就听郑家婶子对李家婶子说道。
“我说老钱家的儿子为什么不着急呢,原来是打上了林姑娘的主意!”
林夕听她们说起自己,本能的就停下了脚步。两位婶子聊得正高兴,连手上浣衣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自不会意识到身后不远处还过来个林夕。
“可不是嘛!那林姑娘一人租住在他家院子里,岂不是方便的很。”
李家婶子笑语道,脸上还挂着一丝了然的神色。
“那林姑娘明显就是个落难的大家小姐嘛。老钱家虽然还有点银子,但往上数三代还是个泥腿子。她那儿子眼光又高,这也不行那也不就。只一见到林姑娘才像是狗见到了狗骨头,馋的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郑家婶子被她这话逗得哈哈直乐,配合地说道
“正是这么回事儿。要我是老钱家的,早就让生米煮成了饭。哪管她乐不乐意的,自己儿子高兴就得了。女人家么,喜不喜欢的有什么重要的,命才是最要得的。”
她说着痛快话,李家婶子也赞同的点着头。
却把不远处的林夕吓了一跳。平时林夕得她们照料,只觉得她们每个人都慈眉善目的。却没想着她们说话是如此粗鄙,完全不将她当个人来看。既拿她与狗骨头做比,又是越过哥哥随意评说起她的姻缘。
林夕越想越怕,短短一刻的功夫,冷汗都透了背。原只想着自己一人在荷城,无非就是生活艰难。只要不去惹些是非,又有婶子们照看,应是很无虞的。
却没想到,这些人竟想将她随意配了。
她胆战心惊,只觉得自己的清白危如累卵。她要立刻离开这里去应城找哥哥,只有哥哥才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也唯有哥哥能护她周全!
慌不择路的林夕紧紧抱着手里的盆子。布裙厚重她又受了惊吓,心如擂鼓之间被裙子绊了腿,一不小让盆子落了地。盆子落地的声响,惊了正在聊天的两位婶子。等二人听到了声音,往声源望去,就只看到林夕仓皇逃走的身影。
郑家婶子一下慌了神,不安地问李家婶子道
“这身影看着是林姑娘吧?”
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可不就是她,这纤细样子在咱们这里还有几个!”
李家婶子回道
“哎呦,这要是被她听了去,我们可坏了老钱家的大事儿了。”
郑家婶子狠怕了一下大腿,后悔非常。
“行了,听也听了去。谁想着这大家闺秀一样有听墙根的毛病。我们赶紧跟老钱家的说一声儿去,让她早做准备。只要把这生米煮成了熟饭,还怕她今日听了去嘛!”
李家婶子态势从容,显然就要比郑家婶子能经事的多。
郑家婶子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赶紧和李家婶子一起往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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