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约法三章
玉华峰上种了药材,和百草园一年一收的不一样,整座峰的药材错了时节,三年或五年才有一收,每每下雪,冰雪混着药草香气,分外沁心。
隔着老远,傅东风就听陆云屏在叫小如识字认药材,比当年教小师妹还要有耐心。
他到的时候正好说到半夏,一长串的功效小如听得迷迷瞪瞪,陆云屏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小如囫囵吞枣全记住了,陆云屏才抽空理会傅东风。
“元初下山玩,我还当你们几个一起去,怎么来我这儿了?”
“看病,总不好让您当着师弟师妹的说那些事。”傅东风心想,大师兄不靠谱这个印象是根深蒂固了,别再给人留下弱柳扶风的娇花似的还不长寿的印象。
“大哥哥病了吗?”小如姑娘捧着比她还厚的医书,湿漉漉的大眼睛天真说道:“什么病,疼不疼?”
“不疼,不碍事的病。”傅东风蹲下摸摸小姑娘的头,“不要告诉其他哥哥姐姐。”
小如用力点头,“我知道,他们会担心。”
陆云屏转而给小如回房,留了课业,才和傅东风说起他的“病情”。
“上次匆忙,该说的也都跟你说了,没知觉的仙骨就是块死物,拖累你的寿数,你当初不是说不在意吗?”
边说边伸手摁压到了傅东风脊背上,那块仙骨是个很神奇的骨头,在凡人的世界里也是,焚毁火葬后还能剩下来的那块脊骨。
“依然没知觉,镶嵌在关节上的废品。”陆云屏搁下镇纸,提笔想列个药方,沾饱墨汁提笔却犹豫了,大团的墨汁滴落宣纸上,她搁笔问道:“刺激那块骨头的药方有,不一定对你有用,你不如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师伯,我不求药方有用,也没有恶化。就是下雪了,背后像是嵌了一块冰一样不舒服。”
陆云屏白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办?把那块冰抠下来?”
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在说什么嵌套在墙上的东西,反正肯定不是至关重要的脊骨。
傅东风接她上一个问题,艰涩回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无论仙者凡人,挖掉脊骨都不可能活下来,他没死,那一定是有一股逆天之能使他活下来的,他猜测应该是和风尘小记有关。
如果力量足够,日月皆为之驱使的符阵之道。
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回答不可能使陆云屏满意,傅东风便说起了另一件他现在能说的事。
“黄金台那日,以护龙阵交换大周遗臣的性命,之后把仙骨搭进去了。燕秋衡没想让我活着离开,这次去太和山见到了李还真,他也没认出来,以为姬曜凌一定死了。”
十丈高的黄金台上,血迹如泼,奄奄一息的姬曜凌望着遗臣离去的背影,孤独静候死亡。
没办法呀,就是没办法,他不想死,不甘心,浑身都疼,清楚察觉到脊骨从身体里剥离的时候痛不欲生,精巧的利刃划破皮囊斩断仙骨的时候却没有太多痛意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临终前的痛苦还是那么难以忍受。
“我师父,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师伯们说起,为了带走那时还活着的我,他和燕秋衡约法三章。”
“姬曜凌葬入大周王陵,丧仪举世皆知;无论师父带走的人是生是死,都不得再入天子城半步,不然,护龙阵必杀之;仙山之人不得教授其仙法。”
陆云屏了然点点头,无所谓地笑道:“姬曜凌在世人眼中已经去世了,护龙阵本就是你布下的,退一万步来说,你也没有非要去天子城的理由,至于最后一条……”
她上下打量傅东风,头疼揉脑门,“就算依山师弟想教你,你还是学不来。”
“我给你写个方子,冰火两重天,你那块死物是废品,但也不算全然死透了,偶有冰凉滚烫刺痛之感,就当是仙骨死不瞑目吧。”
傅东风想的也是如此,从前阴雨暖寒都要作怪的伤疤,昨天若非经由师父提醒,他都习惯了冰冷的死物。
唯恐真的变成死物了,那还真是三百岁都活不到了。
所以才想起来要找云屏师伯再治一下,收效甚微,聊胜于无。
开个方子顺便抓点药的事,闲聊两句耽搁到了晌午,陆云屏干脆拦着傅东风,让他别吃饭了,先喝药。
玉华峰支的灶台就是为煎药准备的,山上弟子体格强健,偶尔生些不好自己挺过去的小病,都要来麻烦陆云屏,药师医师,连煎药童子的事也做了。
熬得黑乎乎的一碗汤汁,方子上写了百十来种壮骨滋补的虫子,光是闻着就呛鼻子,傅东风甚至怀疑,会不会是云屏师伯故意的。
还未等他捏着鼻子灌汤药,不远处三五人使了御风诀正往玉华峰上飞。
定睛一看,原来是师弟师妹他们。
傅东风纳罕,“以前下山玩,到了晚上还乐不思归,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该不会又遇上什么事了?”
他还没想玩,何元初稳稳地停在了跟前,眼神在单薄的大师兄和桌上黑乎乎的汤汁间来回移动,愣了好一会儿,鼻尖皱了皱,闻到了几种药材,才开口道:“这方子……是有办法治大师兄的伤了吗?”
“有法子也不能给他治啊!”陆云屏玩笑似的宽慰自己徒弟,“盯着你大师兄把药喝了。”
且不提陆云屏没法子,燕秋衡不许他学仙法,就算是解依山的承诺,也是一诺千金。仙骨有损不能修仙就算了,若是能修却不让修,还不如一开始就修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陆云屏当然知道仙骨治好了有活得长之效,她现在治不好,却不妨碍有几副延年益寿的方子。
这些事没必要和何元初说,傅东风也不像自己在师弟师妹眼里是个需要服用长寿方子的短命鬼。
不过总瞒不过何元初的,她毕竟要继承陆云屏的衣钵。
一来二去的功夫,楼夙回来后又去了趟泽苑楼十三层,各处找过后也上了玉华峰。
跟何元初前后脚到的,傅东风见状调侃道:“哟,不错,御剑还是御风诀近日突飞猛进啊!”
楼夙没理他,手上举了两个竹签,攥得紧紧得有些生气。
何元初没感觉到大师兄和小师弟之间的气氛不对,自顾自说道:“山下没什么好玩的,但有个做糖画的老人家,糖画边有个带指针的木转盘,小师弟花了好几个铜板想转大龙!”
“转糖画,我知道,这么高兴看来是转到大龙了?”
楼夙哑着嗓音道:“……没有,只转到了蝴蝶、兔子还有鸟。”
蝴蝶的糖是最少的啊!
怪道小师弟不高兴,大龙转不到就算了,怎么背到能转出来蝴蝶?
“喝药,喝完了药就能吃糖了。”
傅东风豪放一口闷干净汤药,放下碗要走,倒也不是为了那口糖。
好歹是小师弟从山下带回来的。
“不是给大师兄吃的。”楼夙憋着口气,胸口闷闷的这样说。
一个闪神的功夫,楼夙不见了,还留下他举着的两只蝴蝶糖画插到了玉华峰的雪堆上。
傅东风:“我这……他什么毛病?”
“生气了吧?”何元初不确定说道。
那还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小孩!
楼小夙生什么气呢,傅东风当然不知道,所以他去和自己的小伙伴说心事去了。
逍遥峰上如今住了曲濯和解依山,不吵却比之前闹腾不少,解依山见小徒弟来了,又拎了一份饕餮堂的猪骨萝卜汤,心中暖流与莫名掺杂。
昨天大徒弟,今天小徒弟,排队来看望他。
曲濯在白萝卜作战中赢了解依山一次,今次难得小伙伴来了,当然不会和他抢肉了。
可小伙伴好像有别的话要说,他就静静听楼夙说就好。
“我刚从山下回来,昨天让大师兄和我们一起下山,他说他有别的事要忙,今天我才知道他去看病了。”
曲濯:“哦,没有大师兄你玩的不开心?”
“不是。”楼夙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有点酸涩还有点生气。
“他去看病怎么不和我们说,还非要挑一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
曲濯:“……你想多了吧,他可能就是临时起意。”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要相信了,曲濯忽地想起昨日,他疑惑问道:“大师兄不吃脊骨和猪肉吗?他活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楼夙不理解话题突然扯到这里是什么意思,依然顺利接下去了,“大师兄没有忌口,要说最讨厌的,当属包子,尤其是胡萝卜馅的包子……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他也来送了猪骨白萝卜汤,你师父说他不吃,而且从来不吃脊骨。”
楼夙颓然道:“我从来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曲濯捏着下巴作老成状,说道:“总觉得他们师徒昨天的对话有些微妙,脊骨怎么了,我还想烤着吃呢!”
楼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倘若脊骨也是突破口的话,屋内的解依山肯定知道。
要不要直接问师父呢?楼小夙心想,问了师父会说吗?
他会的吧,毕竟师父真的心疼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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