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管不着
张翠微出关，韩香絮最先见到人，她可是向谢三问夸下海口，来年一定能赢的，要是二师兄闭关错过了来年问剑清谈，以后在做出承诺，就不会有人相信了。
见到二师兄出关后，她心里松了口气。
乐游山第一位悟道诀的弟子，还是剑道，意义非凡。张翠微甫出关就掌门师伯问起，“入何道，道诀为何？”
“回禀掌门，弟子入剑道，德无不容，道无不理。”
“仁也，义也。”
赵湖亭很满意，他环视四下，特意看了看李孤阳，剑道上，剑仙最有话语权。
李孤阳点头，道：“不偏不倚，正适合你。”
陆云屏道：“既然出关了，七星剑阵你们先练起来，我和你师父着手选那第七人。”
“有人报名吗？怎么选？”张翠微问道。
韩香絮说：“剑阵站位已经定下了，二师兄你的是玉衡位，四师弟站开阳位，小师弟站摇光位，只剩了天枢，师叔早把天枢位的心法口诀传给弟子们了，明日后日可行选拔。”
张翠微愕然，“这么急？”
当然急了，再不急，到年底就没时间了!
韩香絮有些心虚地向后缩了缩，低眉偷看她师父和她爹，见他们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那个，你闭关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些事，可能有得忙。”
陆云屏听她这么说，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阿絮跟你二师兄好好去说，倒也不忙，不过是年前可能有位使者登山。”
少年少女结伴走了，韩香絮摊开说道：“我们都知道大师兄的身份了。”
张翠微小心斟酌：“都？”
“就四师弟小师妹他们，你早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也没有很早，就小红师伯那次才知道的。”张翠微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你这么聪明，我知道瞒不过你的。”
韩香絮轻拍掉他的手，翻了个白眼道：“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掌门才会主动透漏大师兄的身份？
韩香絮简单说了风陵渡和大师兄以及小师弟的事，省去了大师兄去到小如家乡后的神情。
就算她不提，张翠微也能想到。
“太和山藏污纳垢原来师父他们早就知道，大师兄和小师弟送信回来之前，我师父就说，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处理，顺便告诉了我大师兄的身份。”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太多没有预料到的事。
他们乐游山知道太和山的事，其他仙门未必不知道，却还是装聋作哑，韩香絮理解的仙道出了一点偏差。
张翠微对此并无意外，怎么说呢，少年人聪慧有余，善恶分明，而长辈们同样心有明镜，不做只能是不能做，不好做。
他们家三师妹心有大义，可哪个历经世事的人不劝告：天下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少年人至纯至性才会争黑白是非。
不是说不好，容易自伤。
可见年少轻狂这词，太轻慢少年了。
“所以你怎么做的？”
“我叫上了其他仙门的亲传弟子，逼上太和山。”
张翠微朗笑，“做得好！”
韩香絮摇头，自省道：“还是不够好，中了凡间帝王的计，搅乱了浑水。”
“我倒是觉得很好。”
“二师兄，你向着我，但不能昧着良心安慰我。”
“绝对没有。你这样想，掌门师伯和其他仙门的掌教对太和山污浊都不作声，一摊污泥沉淀在水里，清浊分明，我们独善其身，以为上善若水。”
张翠微道：“可你知道了底下的泥，就会想把它曝晒烈日下，反正是要搅浑的。”
韩香絮皱眉，“可我不确定，能不能还给世道清明澄澈，一团浑浊不比现在好。”
“我相信师妹，也相信咱们乐游山的师兄弟。”张翠微对他们乐游弟子毫无疑虑，对三师妹更不会有。
世上有单凭一人一己之力做不到的事，但绝不会有千人百人合力不能完成的事。
没有路，那就凿壁搭桥，开山垦田，更何况，他们仙人都是会飞的。
“我师父说的年底要来的贵客是谁啊？”何元初等他们聊完，冷不防问道。
“嗯，如果没猜错的话，可能是神京那边来人，太和山封山，明年是问剑清谈，不出意外的话，皇帝会送来贺礼，还会顺便为太和山求情。”
“送贺礼我理解，他要取信我们，还想让我们牵制太和山，怎么会求情？”
“当然为了彰显仁义，才好骗我们给他出力。”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从钟酉嘴里说出来，令何元初觉得天都要变了。
何元初：“……”自从风陵渡回来后，她好像成了乐游山最蠢笨的人！
“四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钟酉没好气道：“二师兄出关，大家都来了，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
当然是饕餮堂了，哦，不对，他最近练剑练得心力交猝还刚和温师兄吵过架。
何元初打算劝四师兄别跟黄金剑死磕了，刀法又不比剑法差。
她正要开口，忽见赵老头子的住处那里人流攒动，人声鼎沸好像在闹些什么。
“赵老头子是不是写错名字了！”
“我也觉得应该是写错名字了，陆长老不是说从乐游山弟子中选拔吗？”
陈昏和他的小伙伴们看着张贴出来申报选拔的名字，相顾无言，顿觉阴云罩顶。
周瑞道：“我记得……陆长老当时是说，从乐游山选拔。”
刘刈麦双手捂脸，方言都飙出来了，“晓得咯，那选拔个锤子！”
三人瞥见一圆脸小姑娘站在名目前，抱剑攥拳头，不像要放弃的模样。
刘刈麦佩服这样有胆色的人，连连夸赞，道：“这位师妹胆色异于常人啊！”
周瑞拿手肘捣他，“什么这位师妹，人家有名有姓，秦莎莎师妹。”
陈昏热血沸腾，道：“我觉得，我也可以再努力一下。”
“陈兄你变了……”
周瑞盯着名目最上方两个字的名字，释然道：“我不试了，寒鸦先生的身份阅历不俗，他要和我们争，可见势在必得。”
陈昏单手卡住周瑞的后脖子，用力向下压，咬牙切齿道：“你小子是不是在说我不自量力！”
旁边的秦莎莎听了，眼光倏忽黯淡，攥紧的拳头也松了。
周瑞忙道：“不是不自量力，这叫逆流而上，不折不挠，勇气与智慧并重，坚韧不拔！”
“我相信只要努力，小概率事件也可能发生，经过的偶然也会变成必然。”
刘刈麦眼神古怪道：“周老板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以前不还说，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吗？”
周瑞面目狰狞：“你滚好不好！”
秦莎莎：“……”这几个师兄在耍宝吗？
寒鸦先生想和乐游山亲传弟子练七星剑阵的事很快传开了，一时间吵闹得厉害，但掌门和长老始终没出面，那寒鸦可能真的算乐游山的人。
傅东风没理会山上的弟子，他正揣着袖子来回闲晃，这几日晃悠过静山后山，还大晚上地看过月亮，这会儿不自觉走纪兰亭的住所去了。
到了才发现，不止他，小师弟还有小如都在这里。
小院有颗桑树，树下八仙桌上放了三盏茶，小如小姑娘坐在石凳上脚挨不着地，喝水的时候眯眼笑——大抵杯子里是甜水。
楼夙正襟危坐，好似学堂里听先生授课的学生一般严肃。
傅东风左右看了看，一时间没弄明白什么情况，犹犹豫豫要不要进门。
纪兰亭看到了他，道：“大忙人，从山下回来了都没来过我这里一趟，怎么这会儿想起来了？”
“这不就来了。”傅东风说：“这是在干什么？您那君子风仪的课还给他们开延时？”
“不是君子风仪。”纪兰亭看向敛目低眉的楼夙，说道：“你小师弟说，他想学一些风土人情，正好小如也爱听，就跟他们讲讲。”
风土人情……傅东风看了看桌上的竹简，小师弟手边未干涸的茶渍，依稀间能看出来几个字。
你家学风土人情要在桌子上画山河图吗？
傅东风盯着楼夙半晌，倏然笑道：“那我考考你，黔州有艺人组班，庄谐交作的道士先生，他们演的一种戏叫什么？”
“傩戏。”楼夙回道：“是四师兄的家乡。”
傅东风点头笑道：“不错，那纪先生有告诉你近年来最出名的傩戏剧目吗？”
“是……”楼夙顿了一顿才道：“《赤鸟祭》。”
“你犹豫个什么劲儿？”傅东风轻佻地拍着楼夙的肩膀，抬眸看向纪兰亭，略显冷漠。
赤鸟是大周的图腾，周民已尽归燕，黔州之地，十万大山，藏了些什么呢？
傅东风嗤笑道：“风土人情学到了具体的剧目，是不是还打算演上一段？纪夫子真厉害。”
纪兰亭：“……”怎么阴阳怪气的。
“夫子教我家小师弟学什么我不管，但要他学什么再去做什么的话，我就不能不管。”
楼夙语调平淡说道：“你管不着。”
非是挑衅，他只是在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你只是我大师兄，我要做的事与你无关，你自然管不着。倘若来日与你有关，你才管得着。”
纪兰亭瞧着师兄弟之间剑拔弩张，啧啧两声，抱着小如远离了战场。
还不忘感叹，楼夙这小子，年纪不大，思路清晰，三言两语能堵得傅东风说不出话来，多厉害啊！
傅东风叉腰，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气得踹石凳子。
踹完了又觉得脚尖隐隐作痛，没好意思拉下脸来揉脚。
楼夙认真道：“我看着都疼，下次别踹了。”
“没有下次了，谁管你死活。”
说了不管他死活了，等脚尖的痛意消退后，傅东风望着这方小院。
院外青山，翠色林间，偶有鸟鸣虫声，飞鸟振翅，他时常能看到松树上的松鼠。
猝不及防的声音问道：“乐游山不好吗？”
楼夙思忖，回道：“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
傅东风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问楼夙还是在问他自己。
“好，最好。”楼夙回答：“于我而言。”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逼我呢？”
“大师兄，不是我们逼你，是你在逼你自己。”楼夙道：“你不知道自己见到即墨的小如娘之后，神情有多凄楚仓皇。”
好像看到了人间大哀大恸，却连哭声都要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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