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们分手吧

蓝郁的情绪终于失控，红着眼眶说：“我的视力越来越差，我常常忘记去上课，我叫不出熟人的名字，我去接儿子总是迟到。豆豆讲故事乱七八糟不是他记错了，而是我就是那么讲给他听的。我认字越来越困难，没法帮他做算数题，有一次差点把他和别的孩子搞错。以后我可能根本不记得去接他，不记得有这么个儿子，他会眼睁睁看着爸爸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变成一个痴呆。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每天活在怎样的恐惧中……”

        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我之所以会去老人院做义工，是想看看那些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做好心理准备，我想努力活下去。可是每次看到他们漠视探望自己的至亲，却拉着我的手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我都感到害怕。我知道他们就是以后的我，我会坐在轮椅上整日发呆，连一根线条都画不出来，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颜料和画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到这样一个病人身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样一个拖累？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对我情深义重，看着那样的我，你不会痛苦吗？”

        霍北川静静地听他说完，忍着过去抱他的渴望，柔声说：“我最近也有去老人院做义工，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没有那么慈善。我去诊所咨询过，药效在你身上发挥了作用，你的情况控制得很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看看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会出现哪些情况。照顾你这件事，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怕自己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所以要提前学习如何照料你。”

        他走向蓝郁，深沉地说：“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感到痛苦，但那更多是对你的心疼。可是如果无法在未来的每一天陪在你身边，我才真的绝望。”

        蓝郁没有想过，霍北川会做到这种地步，去老人院做义工，竟然是为了学习以后更好地照顾他。蓝郁用力摇头，像是在极力否定什么，在霍北川要拥抱他的那一刻，转身逃走了。

        蓝郁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约会，这才叫了辆车去到约定的餐厅。

        陆鸣已经等在那里，看到蓝郁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时，他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蓝郁坐下后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陆医生，我们分手吧。”

        “这么快就无法忍受我了吗？”陆鸣有点伤心，但还是很有风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蓝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有几处旧疤痕，截断了他的掌纹。他幽幽道：“我以前试过结束生命，但没有成功。之后我想试着活下去，试着忘记自己有病，在还清醒的时候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在短暂的恋爱中假装是一个正常人……”

        “但是我做不到。”蓝郁抬起头，说，“我爱着一个人，虽然我不记得他是谁，但我知道心里有这样一个人。记忆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我或许记得某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客户，却想不起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这种绞尽脑汁想要记起，却屡次失败的滋味很难过。我试着放下，试着活在当下，可是经常有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提醒我，我迷宫一样的记忆深处藏着一个人。”

        某人身上的香水味，嘴唇上残留的烟味，添加在咖啡中豆浆的醇香，色泽可爱味道浓郁的章鱼烧，总也看不清五官的脸……怀恋对寻常人来说总是伴随着淡淡的忧伤，可对蓝郁来说，他的心脏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留下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疤痕。这些事物带来的莫名触动，让他的伤口隐隐作痛。

        “现在我知道，不管我多少次一遍又一遍开始新的恋情，也没有人能填补我逐~鹿  心里的缺口，能让我不再去想这个人。”蓝郁的眼泪落在衣襟上，“所以我，不想再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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