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郑国使臣（十一）

这一日宫中朝会，议的是三日后将与郑国签订的和约细则，苏衍将添上进贡、纳粮条款的折子呈上给燕王，又各发了一份给英布、窦丛、季梁等诸人，令侍人高声诵读。

        英布展开折子看了一眼，不由赞道，“这新和约，真是大大得妙啊！”

        “英公夸起女婿来，果真是天下无人能敌！”燕王呵呵笑着将折子展开细看，也微微点头道，“不错，苏卿心思玲珑，难得的是甚知朕心。”

        苏衍微微一笑，躬腰道，“郑侯先时送来王女，如今再遣新史与我大燕订此和约，为求的是休战养兵。如今臣在细则中新加了进岁纳贡，派兵入境助其荡平内乱，想必郑侯也是求之不得。”

        苏衍仪态万方侃侃说来，殿内大半官员见燕王点头亦纷纷附和，只窦丛默不作声，将目光投向燕王，跨前一步行礼道，“陛下，关于细则臣尚有些疑问还须请苏大人解惑。”

        燕王面色和悦，“窦卿有何不明，苏卿就详细解疑吧。”

        苏衍低头道，“臣遵旨”须臾转向窦丛，笑得清风朗月，“窦大学士请直言，衍知无不言。”

        窦丛横一眼苏衍，展开手中的折子，道：“郑国肯与我大燕订此和约，有休战之意不错。既为休战，郑侯如何会愿意答应将我大燕驻军引入其境内？莫非他是傻子不成！”说完，他花白的胡须接连翘了几翘。

        苏衍面上挂笑，不慌不忙道，“郑侯当然不是傻子，只是如今他迫于国内兵争已是如坐针毡，在座诸位从使臣一案中便可管中窥豹。如今我大燕肯出兵五万，一力助他平复内乱，郑侯若是不允才是傻子，窦大学士觉得呢？”说着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季梁。

        董丛一时想不出话来驳斥苏衍，涨红了脸道，“即便郑侯应允，五万大军须临时抽调多地驻军，对我大燕边防究竟有何益处？”

        苏衍笑意渐浓，道，“各地驻军本应归属国军统辖，征兵之事实对陛下有利无弊，此其一。派燕兵入郑国境内，方便随时监控郑国境内实情，可保其长治久安，此其二。至于养兵的军费开支，只要我大燕军队在郑国境内一日，郑侯自然也不好意思不付，此其三。”

        “苏卿好计策！如此一来，郑国虽得我军驰援，却又制肘于我军威慑，妙极！”燕王闻之句句在理，大笑道，“朕准了。诸卿听着，今日所议之事六部一应听苏卿差遣，不得有误。”

        众臣皆知兹事重大，忙一齐下跪应声磕头，窦丛也无奈得磕下头去。

        “臣还有一事需奏秉陛下。”季梁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躬身递上，内侍奉给燕王，又大声宣读起来。

        燕王展开奏折细阅，越读越有些兴奋，抚掌笑道，“庆都果然探出大矿！尊盘果真是个宝物，天下地形地貌皆有；姬氏也有才干实学，可堪重任，不负朕所托。”

        季梁微微一笑，行礼道，“已值隆冬，臣恭请陛下户部拨发工银，礼部安排祭祀事宜，工部广征有经验的矿工，尽早开矿。”

        燕王点了点头，面色一肃，道，“准了，让姬焱看着办吧。各部一应听其差遣，着手准备在庆都一带即刻开矿，不得有误。”

        “臣等谨遵圣谕！”

        日暮时分，宫中特意安排了一顶八抬大轿将姬燚接入宫中，赐号“昭”，居仪灵殿。内侍长随后亲自奉旨带了一群内监和宫女至姬燚所住之地任其挑选。燕王自从知道姬燚身子羸弱，便亲自关心起调理，也不着急侍寝的事，太医院就越发谨慎伺候。

        此后几日，燕王三不五时必要过来一趟与姬燚闲话几句。姬燚七窍玲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心知姬焱诸事顺利，也装作不谙世事，与燕王言谈自若。

        一日清早，姬燚刚起了身，燕王身边的内侍满脸喜气来传话，说燕王下了早朝就要过来，让准备着。

        南晴道，“陛下要过来，公主要不要换身鲜亮的衣服接驾？我帮您再梳个华丽的发髻？”

        姬燚只笑不答，转头去问宋嬷，“宫中后妃接驾大多是艳妆丽服吧？”

        “是。回昭娘娘，宫中女子面圣，为求皇上欢喜，自是极尽妍丽。”宋嬷答道，“姑娘人前人后也该改个称呼了。”

        南晴吐了吐舌头，姬燚含笑点头。

        东雪取来一套浅碧色的直领衣衫，广袖蹁跹，腰身紧收，下配一袭淡鹅黄的高腰襦裙。淡淡妆扮，点上丹朱的唇色，梳最简单的桃心髻，斜斜一枝翡翠簪子映衬出满头云丝乌碧亮泽。

        宋嬷赞道，“昭娘娘淡妆竟这般美丽。”

        姬燚浅浅笑着，“这样就好。”既然宫中女子向来在燕王跟前争奇斗艳，穿得素雅，反而能叫他耳目一新，记忆尤深。

        梳妆打扮停当，过不片刻燕王就到了。他才从前朝而来，身上穿得还是朝服，腰束玉带，显得肩宽腰细腿长，一身清刚劲烈的风采，在后宫之中也是一股随时都能上阵杀敌的派头。

        姬燚早早在宫门前迎候，见了他笑着行了礼。燕王在苏妃那里何曾受过这般礼遇，当下忙搀住姬燚，笑道，“外头风大，怎么站出来了？快随朕一同进去。”

        “妾身见过陛下。”姬燚谢了恩站起身来。

        燕王看她这拜礼如同行云流水，典雅自矜而又不失谦卑，再看她清水出芙蓉的清丽模样，目光一亮，笑道，“昭妃果然与众不同。”

        姬燚听他赞许，含羞道，“陛下不嫌弃罢了。”

        姬焱随燕王进堂，待他坐下，才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姬燚命宫女早备下了垫子铺在座上，又焚了一把自己特制的苏合香在铜炉里，淡白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燕王微微颔首道，“此香甚好。听了一早上朝臣的奏折，朕觉得头昏脑胀的。”

        姬燚抿嘴一笑，婉声道，“陛下一下了朝便过来看臣妾，想必此时也渴了，臣妾去奉些茶来可好？”

        燕王微笑道，“确实说得口干舌燥的，昭妃这里可有好茶？”

        “请陛下稍候。”姬燚翩然一笑走进暖阁，少顷捧了一盏茶盏奉上道，“这是臣妾烹的茶，请陛下试试可合脾胃？”

        燕王道，“你亲手所调，自然是好的。”他接过去打开碗盖，茶香沁人肺腑，饮一小口，再饮一口饮毕，顿时眉毛舒展，赞道，“好香的茶！爱妃好茶艺。”

        “陛下您过奖了。”姬燚脸上微微一红，道，“茶和香都是臣妾自制的，现各国战事未平，后宫理当节俭用度以供军需，与陛下同进退。”

        燕王仰声一笑，这句话亲亲软软得说到他心坎里去，素日苏妃铺张浪费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终是心疼，如今姬燚竟把他所思所想言说出来，不由松快道，“爱妃出自名门，素习礼教，又识大体，朕心甚慰。”

        姬燚垂首，软绵绵的声音十分动人，“臣妾感念陛下礼贤下士，德披万民，令四海各族归心。”

        燕王笑着拍了拍姬燚之手，“爱妃说话让朕听着舒服。”

        姬燚谦和而笑，额头和声音愈发低了下去，“陛下操劳国事，臣妾愿为陛下解忧。”

        燕王抬手捋起姬燚鬓角的碎发，细细打量片刻，忽然柔声道，“朕瞧着你气色好了不少。”

        姬燚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谢陛下福泽庇佑。”

        果然，燕王目光中显出缠绵之意，微笑道，“爱妃费心受累了。传朕的旨意，赐昭妃汤露池浴。”

        姬燚压住心头过快的跳动，柔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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