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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驿馆失火(六)


“糟糕!吴仲不见了。”

        “人怎会平白不见了?”姬燚侧过身,眸色立刻深了起来,她攥紧手指,内心仿佛掀起了滔天骇浪。从昨日她试探季梁的反应推测,尊盘理应尚未落入赤炼卫之手。赤炼卫,既是燕王的亲信,也是走狗。若藏起尊盘的并非燕王,也非北霜,也非南凌,那此馆之内莫若吴仲嫌疑最大,他当是最清楚尊盘线索之人了。这样一个关键之人不见了,将意味着什么?是父侯另有后招?是燕人先下手为强?还是另有其人故弄玄虚?而自己困于北霜之事,竟忽略了这样一个人,实是大意了。

        “昨夜我们约好今日卯时去前院一同将案情和布防核对一遍,再来回禀。”南凌艰涩苦笑道,“晨起我先去前院坐等,见他迟迟未至。我隐隐觉察不对便去屋里找人,谁知床铺被褥竟像没人睡过似的。问遍了候人,都说昨夜未见自家大人归寝,现将馆内寻遍也未见人,我方觉吴仲应是出了事。”

        “那会是谁带走了吴仲?”姬燚敛眸低语,收起眼中万千火光。

        “莫非是燕人所为?”南凌想也不想脱口便而道。

        姬燚看他一眼,以指尖缓缓划过几案,推敲着说道,“吴仲的叔父是父侯近臣,父侯为他专设有博士官一职,为的就是让他执掌礼仪传授经学。他的亲侄儿,还是个二八年的进士,观他人品才干也皆算不俗,理应早就被征召调任,何以还在这偏僻之地任个小小驿官?除非……”

        “除非是侯爷特地安排的!”南凌眼睛一亮,随即又立马皱眉道,“如此说来,吴仲应是知道尊盘内情的。说不定也是此人,多年来在这驿馆为侯爷在边境疏通经营,招兵买马。莫非此番也是他,等在此地与北霜接应?北霜已役,这样的人若落入燕人手中,可如何是好?”

        姬燚颔首,默默唏嘘,南凌是个聪明人,一向对她信任有加,兼之英武健伟,是大随世家里并不可多得的青年将才。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宫宴华贵浮生若梦,名门嫡子,蓬勃朝气;那时母后尚且健在,自己也还是个天真清贵的公主;两人一见如故,青春相伴。如今她早已不是宫殿中娇滴滴的嫡女,他再也不是世家里风流倜傥的儿郎,却在政事之中各为其主,浮浮沉沉,虽年华尚好,早已各奔前程。

        回头再看案上北霜绝笔,心中不免恨声,东窗事发你便一走了之,岂知我嘴上严厉心里当真不会原谅你?来路艰难若无你相伴何能走至今日,试问这世间谁人无过,谁知相知相伴却敌不过岁月磨蹉!纵然你任务有失一败涂地,纵然我心存芥蒂无法同路,那又如何?难道不能天南海北各自安处,怎么就只剩下死这一条路?什么灰心丧绝!什么以死明志!你分明嫌怨绝望,想置我于死地!如今你是百无牵念一了百了,可曾想过活着的人仍心存痴念?然而终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既认定了这是个榆木脑袋却还兵行险着,为何没有更早向她坦诚心意?姬燚喟叹,兴许早些说出来,生离死别或可避免。

        她款身走近南凌,抬头看到他眼下微微乌黑,似是一夜也未睡好。“难道南小将军还有怕的事?”她踮脚,伸手轻轻探向他眉头,在他耳边轻笑道,“你怕的,我并不怕。”

        南凌一怔,嘴唇翕动,想要开口,终低首道,“末将别的不怕,只怕有负公主所托。”

        “你不会。”她顺势若有似无抚过他僵直的唇角,四目相对,直直看入他双眼,“你也从未辜负过我。”

        南凌唇颤了颤,低下头来目光深深定定看向她,心想,若能得她诚心相待,他心已足,便是万死也不辞了。

        姬燚随即旋身,回首道,“你先去将馆中事宜调停妥当,万事先想好应急之法。若我猜得没错,即便是燕人也还不舍得杀他,不多一会儿该将他放出来做诱饵了。”

        “末将领命。”南凌抬眼点头,迈步出门去馆中安置。

        南凌退下之后,姬燚即命东雪焚香,自己闷闷依旧走回案前坐下,对着北霜的字迹不觉得簌簌泪下,于是便静坐了一会儿,才略觉安顿。

        忽听南晴进来悄悄回道,“公主,司马大人求见。”

        姬燚听了,忙拭干泪痕,“请司马进来。”因想,若吴仲果真在赤炼卫手中,怎么还该想个法子将他救出来才好。

        南晴应声传话就要出去,又被姬燚叫住。

        “北霜身后之事可安排妥了?”姬燚看见她眼梢泛红,忙嘱咐道,“驿馆不敢多停,便作小丧处置,依旧遣人带足银两往南下去安葬。”

        南晴回过头含着泪点头。

        二人正说着,季梁已阔步走了进来,玄衣扬起,长眉凤眼,直直向姬燚走过来,拱手倜傥道,“季梁拜见公主。”

        姬燚眉头微蹙,淡道,“司马事务繁忙,何故来此找本宫?”

        “昨日是公主说的申时回禀。”季梁不以为意得摸摸鼻子,笑道,“是了,公主身边徒生变故,故而贵人多忘事。”

        “本宫一介女流,哪里经历过这些,自是应接不暇……无以为继。此去燕国前路漫漫,少不得一路还要再仰仗司马。”姬燚扶额,虚弱笑道,“司马请坐。”

        东雪给季梁端了一盏茶,季梁坐在座上关切地问道,“公主身体无恙罢?”

        姬燚垂眸,摇头叹道,“北霜陪伴本宫多年,一向老实乖巧,此番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实在是……始料未及。”

        季梁慢悠悠眼珠一转,忽道,“纵火之事和尊盘下落,公主可有些眉目了?”

        “请司马看看,这是北霜绝笔。”姬燚将案上的漆木盘轻推向季梁,忧心忡忡问道,“司马可找到什么线索了?本宫看不出。”

        “说来愧疚,倒是差点也有些线索。”季梁笑道,指尖轻敲桌面道,“小满,把人带上来。”

        也不知小满从哪里拖曳上来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之人,满面脏污领口敞开,微微露出胸前伤口。他胸廓起伏,猛得仰起头来,正是吴仲。

        姬燚看得心惊,瞳孔微缩,怒道,“司马何意?”

        “公主容秉,这驿官昨晚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被赤炼卫捉了也不肯就范。”季梁爽朗得摆摆手,笑道,“兄弟们迎亲这一路久未动手有些手生,但公主昨夜之嘱半点儿未敢松懈,略招呼了两下问了问原委。”

        “你这血口……”吴仲挣扎着低吼出声,被小满一下又塞了满嘴,只发出一声闷哼。

        “那司马可问出什么线索?”

        “未曾。”

        ……

        姬燚心中瞬间闪过许多思虑,面上还是笑着的,心中已有了计较。昨夜一番零敲碎打,今日又拿着吴仲做筏一顿明褒暗讽,想必是猜着了一些此间的猫腻。尊盘现今不见在这里,北霜几个又接连出了这么些个乱子,偏在这关头儿他还没放出风声去,既没与她为敌,也给足她面子,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从一开始,燕人压根就不惧怕父侯暗地里的这些小动作——相反,更是狂妄到打算看看他们这些人后招为何。她慢慢笑道,“说了半天,司马是抓错人了?”

        季梁薄唇勾起一个几不可查的讽笑,紧接着道,“公主觉得季梁是抓错人了么?公主既然说是抓错了,那便是抓错了。季梁告罪了。”

        姬燚皱了皱眉,但很快挂上微笑,“司马连夜未歇,着实辛苦了。若是抓错了人,便该尽早放了。司马一片忠心为本宫,本宫又岂能让司马无缘无故背上个虐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司马觉得如何呢?”所谓“人处荆棘之中,不妄动则不伤”,季梁此人沉稳奸滑,他既有意执棋,自己何不半推半就恩威并济一番。无论如何,姬燚觉得,只要燕王对自己仍有所图,只要还不想在此时与大随背水一战,她就尚有找回尊盘回旋的筹码。若非如此,眼下已是一片死局,日后更也无胜算了。

        “公主言重了,这是赤炼卫的本分。”季梁垂首笑道,对小满使了个眼色,“公主宽宥,还不快给吴大人松绑。”

        小满这才将吴仲松开,往姬燚面前一推。

        “你这血口……”吴仲胸中满腔怒火,正待怒目而斥。姬燚冷眉冷眼扫了吴仲一眼,她长相偏冷,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直把吴仲听得吞下大半句话。

        她不动声色开口偏头道,“吴大人,司马为来为去是为了本宫找寻国宝,便是行事再不妥,本宫到底不好说他的不是……你这伤本宫目下没法替你伸张正义,让馆内的医官看看,也该先下去换身衣裳。”南晴闻声已领着人抬了轿撵过来,将吴仲半扶半推送走了。

        季梁见她如此冷静,不免又深深瞧了她一眼。

        姬燚唇畔勾了个淡笑,转身吩咐道,“请姜桃来此卜一卦,尊盘去向既然司马也没有线索,不如问问上天的旨意。司马帮本宫一同想想法子,可好?”

        季梁笑了笑,作揖道,“谨遵公主懿旨,尊盘之事赤炼卫自当尽心竭力。姜桃姑娘这么有本事,可要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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