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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浪荡


端燕容的心疾此番以孟荆为导火索,来得很快。端家一门到如今也就剩下了一个端燕容,所以第二日天刚刚亮,朱佑便打马在庄子门口侯她了。

        孟荆早早地把包袱收好了,待到出门的时候便见到朱佑恭恭敬敬立在一辆车轿前。

        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朱佑伸出手,小心翼翼扶她上轿。

        孟荆掀帘进去,只见沈照简今日换了身行头,珠白色的长袍袖口绣了金丝的云纹,墨发用白玉的冠子束起,手拿了柄折扇,俨然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他本就生了张釉白的脸,眉眼虽深邃,但英气逼人中又带着几分清俊,这叫不认得的人打眼一瞧,还真不会觉得他是个手握兵权常年征战的主。

        孟荆睨他一眼,心里还念着他要娶端燕容的事儿,只抱着包袱坐得远远的。

        她那包袱里衣服不多,但她拎着的时候丁玲咣当响。

        沈照简皱皱眉头,探出手去将她的包袱夺过来。

        孟荆下意识地要去抢,但被他推开,他打开一看,这才发现里面装满了金叶子。

        沈照简冷笑一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带这么多钱财,难不成本王会少你吃穿?”

        那可说不准……孟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甚是柔和道:“今非昔比,这些金叶子是我赖以生存的本钱,没了就活不成了,自然是走哪儿都得带着它。”

        说罢,立即将包袱又抢了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扎好,活脱脱一个小守财奴。

        沈照简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伸手抖去袖袍上的灰,唇角浮出一抹讥诮来:“这金叶子是太子府独有的,太子这人庸懦又抠门,对你倒是挺大方啊。”

        孟荆斜他一眼,知道这人嘴里没什么好话,却也仍旧坦诚答:“太子爷是觉得我断了筋骨,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顾念着昔日在皇宫中一起伴读的情谊,所以才在我去荆门前给我送了份大礼,太子爷对我确实很好,我知道的。”

        “你前二十年在皇宫里收获可真不小啊,还有谁送你的东西?”沈照简漫不经心地问。

        “李锦怜担心我没一会子就把太子送的金叶子花光了,所以每隔三个月都会差人往八方客栈送块荆山玉。楚邵怀一次出任务时曾与我打过照面,我以为他要抓我,但后来他把身上的银票都扔在了地上就跑了。还有长清宫的桂嬷嬷,托李锦怜给我送了不少首饰。”

        孟荆如实地答,然后指了指自己头上戴的鎏金步摇:“这个就是桂嬷嬷送的。”

        沈照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步摇上缀了一颗老大的蓝色宝石,像是岁前西域小国进贡的,斗大的宝石搭在鎏金的钗柄上其实并不美观反倒是有几分庸俗。

        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后妃,嬷嬷得到的都是些妃子不要的赏赐,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知道桂嬷嬷对孟荆是有心的,至少要比他这个前任夫君有心的多,可这一点儿都不妨碍他看这玩意儿不顺眼。

        “把那东西摘下来给本王。”他强硬开口。

        “这个?”孟荆用手扶着步摇,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照做。

        沈照简无甚表情地接过,在孟荆的茫然的目光中,径直将那玩意儿给扔出了车外。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带任何的拖沓。

        孟荆看呆了,她丝毫没想到这人竟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咬着牙骂了声“沈照简,你是不是有病!”,然后立即站起来把头探出轿帘,巴巴地往外看。

        她骂他骂得凶狠,可眼神却殷殷又哀哀。

        沈照简已经好久没见到她身上锋利的爪牙了,突然玩心大发。

        他探出手去搂住她的腰,男人的力气是不容置喙的,孟荆没在意,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他搂住她腰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的还总穿得像个十五六的姑娘”

        沈照简一边说着,一面摸了摸孟荆的衣裳。

        粉里透白,透着十足的朝气与鲜活。

        孟荆这一生没喜欢过别的人,所钟情的也就面前的这一个。她活得混沌,在八方客栈那两年也没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当沈照简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她拉到怀里的时候,她突然就感受到了男女有别。

        男人的身子往往比女人滚烫得多。

        她的心“突突”直跳。

        若放在前几日,她兴许还能高兴些,还会觉得这是他们破镜重圆的开端。可昨日他敲打了她,告诉她,等端燕容病好后,他会求娶端燕容。

        那今日所为,对孟荆而言就跟戏耍没什么两样了。

        “我虽然如今流落江湖换了名姓,但我依旧是陆家人,你想要我做侍妾做通房丫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孟荆强行挣扎了几下,在感觉这人勒住她腰的手越来越紧后干脆放弃了,只是扭头先声明自己做人的准则。

        侍妾?

        通房丫头?

        亏她想得出来。

        沈照简觉得好笑,他松开手,放她下来,随即懒洋洋地将两只手臂枕在脑后,然后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那张气鼓鼓的脸看:“你觉得你配做本王的侍妾和通房丫头?”

        他尾音里带着慵懒的笑意。

        孟荆忍了他这么多天,在听到配不配这个问题的时候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不配不配,一天到晚配不配的,你觉得不配你抱我做什么?”

        “是我强行把你的手往我腰上放的嘛?”

        “沈照简,你此等市井流氓行径若是遇上个较真的是要把你拉去衙门见官的!”

        孟荆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气到半点尊卑都不讲了。

        沈照简前些日子遇到孟荆后就总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堵着,提也提不上来,如今看到她这般能跟他犟嘴能跟他吵架的样子,只觉得周身都畅快了不少。

        他眼底是一手遮天的肆无忌惮:“你且去衙门敲登闻鼓,杖刑流徒死,本王都担着了。”

        他说得好不痛快。

        好巧不巧朱佑驾着马车刚好到达了城外的一处清水衙门。

        马车停下来,朱佑“吁”了一声,对着沈照简道:“殿下,已经出城了,这衙门旁刚好有一处酒家,我们现在这儿歇歇吧,等晚上再借孟姑娘的血带路。”

        他说完,便下马掀帘请轿上的两位主子下来。

        沈照简率先一步下了马,孟荆温温吞吞地抱着东西跟在后面,下了马车便见这衙门口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她遥遥地望了一眼,沈照简在她面前低笑:“不是要去衙门告本王的状么?去吧。”

        说罢,拿扇子指了指这衙门的匾额。

        去你个鬼……

        孟荆闷闷地瞪了他一眼,转而走进了旁边的酒楼,她心中愤愤,刚想着要跟店小二要一碗清淡的牛肉面,结果一个扭头就看见酒楼的隔壁桌坐了三四个明月楼的人。

        他们清一色的黑衣,腰上配了把大刀。孟荆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腰刀上的月牙形玉石。

        她心头一紧忙扭头捂脸,跌跌撞撞冲出酒楼,碰巧撞见一个戴斗笠面纱的,二话不说径直抢了过来给自己戴上。

        那斗笠面纱原本的主人很少惊愕,站在酒楼门口刚想指着孟荆问你这人怎么回事,便被朱佑往手里塞了锭金子。

        “那边还有专门卖斗笠的,朱佑,你去给他也买一个。”孟荆慌慌张张将自己的斗笠扶正,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摊子。

        “本王不用。”

        沈照简双手别在身后,他扫了一眼有些瑟缩的孟荆,平静出声:“见到什么了,怕成这样?”

        “明月楼的人……”

        孟荆低声开口,说罢往他的身旁近了近。

        这么多年,她跟卫慎待在八方客栈,来来往往也就见过很多朝廷的人。大理寺的,御史台的,监察院的,但真正让她害怕想躲的不多。

        那些人即使认出了她,多半也只是在心底感叹一句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当初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也能落到这个地步。

        可明月楼不一样,他们是沈掷那个阉党的手下,他们与她是真的结仇,也是真的想杀她。

        沈照简默然了片刻,只觉得自己的袖袍处有些异样,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光洁的绸面就快被身旁这没出息的人揪出个洞了。

        八方客栈虽卧虎藏龙,但总有岳掌柜照料不到的时候,一个废人,一个文臣,是怎么躲过阉党的势力的?沈照简盯着这个小窝囊废看了半响,心口莫名抽痛了一下。

        “进去嘛?还是继续赶路?”孟荆小心翼翼地问。

        “待会儿你要放血,先进去休息。”沈照简淡淡答,想了想,又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本王护得了你的。”

        孟荆低低地“嗯”了一声,原本抓着他衣袖的手突然就放下了。再找一个酒馆休息放血势必要耽误更长的时间,沈掷的人虽近在眼前有风险,可端燕容是等不了的……

        她太了解沈照简了,他这人素来护犊子,又怎么可能舍得让端燕容多遭一会子的罪呢,自然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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