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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土匪


  韦庄相信了卫景所言,但并不认为二人是甚么易与之辈。
  在江湖之中闯荡之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莫要小瞧最不像武夫的那坨人。
  表面凶横,壮硕非常人,至少显露于外,而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  才都是些真正厉害的狠角色。
  咬人的狗,它不叫。
  韦庄记得当年追随家主游历时,碰上一位挎着花篮,牵着一位稚童的佝偻老妪,步履蹒跚的模样,眼瞅着行将朽木。可哪里知道那只是障眼法,老妪却是一名杀手,  那稚童更是杀人不眨眼!
  韦庄亲眼所见,一老一少两人,如何残杀死那身量魁梧的壮汉,就差扒皮抽筋,煮肉割食了。
  卫景哂笑一声,摇摇头,“大概是过路的野仙罢。”
  韦庄点点头,正欲拉着自家公子明岳离去时,却见那年岁比于卫景尚要大上三分的青年公子哥褪下身上貂裘,临空朝上一抛,仍向遥遥而立的风木叹,拱拱手道:
  “兄台,我看你衣着破烂,今日天色突变,估摸着会有一场大雪将至。
  莫要因此感了风寒。”
  卫景伸手抓住毛绒绒的貂裘,触感甚好,咂咂嘴,估摸着这貂裘价格怎么着也百两银子朝上。
  卫景目光游移,在这队人马身上扫了扫。
  年轻公子身后,  有几名气势彪悍的数名汉子,  一个个骑高头大马,目光锐利。
  风木叹轻甩两下衣袖,笑道:“多谢公子慷慨。
  风某不便,还望恕我无礼。”
  公子哥明岳一摆手,浑不在意。
  他家境优渥,并不差钱,对那可怜的无臂人施舍一套两套貂裘衣裳,不过随手为之。要说他对此二人有多少兴趣,那当真顶多芝麻大小,不能再多了。
  一个书生与一个半残之人罢了。
  韦庄开口道:“两位,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韦叔,仙人大战后的战场我还没瞧……”
  明岳话未说完,随即瞧见韦庄那一双极少露出锐利的眸子,生生把话头咽下肚子。
  韦庄朝卫景二人笑了笑,一行人呼啸远去。
  来得快,去得更快。
  风木叹望着马儿屁股,笑道:“那位韦姓之人,倒是警觉。
  可我二人难不成看上去这般像坏人?唯恐避之不及。”
  “老江湖,老江湖,都是些滑不溜秋的泥鳅。”
  卫景婆娑下巴,  将貂裘递给风木叹,单眼一瞥,“风兄,难不成还要小娘子为你更衣不成?”
  风木叹轻笑一声,气机幻出两手,抓住貂裘两肩,侧身着上。
  倒是颇有三分人样了。
  风木叹最为擅长此招,以真气变手,为自己所用。
  此小小法门是风木叹师傅所传授,据说曾是门内一位独臂人所创。
  两人一掠而着地。
  “风兄,当初我曾碰上一位剑术高手,似乎是仙门太玄山罗剑峰上的弟子。
  其御剑术与风兄相差无几,不知风兄可否与我讲讲剑术其中差别?”
  风木叹气机拢了拢鬓发,一丝不苟,掸了掸貂裘,笑道:
  “卫兄竟曾遇到罗剑峰的弟子?
  我倒是有往罗剑峰向那位仙门之中闻名的剑胚讨教一下剑术,奈何出山门时,师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与太玄山以及其他仙门弟子起了冲突。
  因此,我虽游历江湖,却一直不曾拜访。”
  “天下剑法各有分支,若非要说,剑术修行,那便要从剑法修行品级说起。
  一品却邪境,妖魅见之则伏,二品悬翦境,悬秋水以翦凶,三品惊鲵,惊鲵复盘天地生,四品断水……”
  天下刀剑术,异出而同名,据说是上古时代,无刀剑之别,只是后来才渐渐因发展而各成支脉,但是刀剑两法皆以正统自居,因此都不曾改变刀剑品境之名,皆以此称。
  两人言语间,一路东行。
  ————
  一伙占山为王的匪寇,腊月一整月不曾下山打猎剪径,山头上粮食经过一冬消耗,已然见底。
  因此,不得不下山,寻上过往商队,吆喝说上一句两句,此山是我开的黑话。
  这伙匪寇人数不多,仅仅数十人,上山前皆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寻常百姓,而经数年山上匪寇逍遥日子,这些人已成了一个个面露凶光、身体矫健的合格匪人。
  大恒圣皇巡狩天下,征战四方,武力盖压诸蛮夷,圣皇之名头响彻四方,大恒之盛闻于八向,但这些并不意味着国内百姓日子过得有多舒坦。
  相比于前朝,或多有值得称赞之处,但仍未脱土地兼并等诸多封建朝廷该有的弊端。
  贪官污吏、门阀豪强,绝算不上少。
  一群桀骜不驯的土匪,出乎意料的是,匪寇头领居然是一位一身白衣,头戴方巾的白面书生。
  虽是白面书生模样,但手下诸多土匪却没一人敢小瞧这位玉面书君。
  山头上的土匪都知道,别看自家大当家看着较弱书生模样,但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
  山头正门前挂有‘旌旗头’,长发随风飘摇,猎猎作响,用头颅当作旌旗,那主意可是眼前这位人畜无害的大当家想出来的啊。
  大当家身边那个头约莫九尺高的巨汉,毫无疑问,乃是山上当之无愧的二当家。
  二当家擅使一队流星锤,仗着一身野蛮气力,战阵杀伐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
  二当家挠挠头,勒马缰绳,瓮声瓮气道:“大当家,腊月整月咱们都没做好买卖,如今年关已过,来往商客本应多些,可看这条道上,依旧没啥人呐。”
  风度翩翩的大当家轻夹马腹,“那条抚仙河发了大水,自乐南城一路东向,至汉云城西边,四周不知淹死多少人,这条道上自然也就人烟稀少了。
  咱家寨子所在的山头也就多亏足够高些,且不在大水顺势流下的位置,否则大水之下,你我估摸着也要被冲走。
  咱们寨子处汉云城西向,如此一通大水,往后油水恐怕不足。
  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也要另寻山头,另立寨门喽。”
  两人正说话时,远处传来骇人听闻的动静。
  周边土匪议论纷纷。
  “那边发生了何事?”
  “听着轰轰然,怎么觉得这般像两人相互厮杀?去年咱大当家与二当家在山头上打架,不就是这么刺耳的杀伐声势么?”
  “厉害啊。”
  “原以为大当家二当家两位已是神人一般的人物,居然还有高人能做到这程度?”
  “呸,再厉害,能比得上咱们两位当家?”
  “……”
  白面书生大当家与魁梧巨汉二当家相视一眼,一夹马腹,朗声道:
  “小的们,远处闹得这般的大动静,定然有不开眼的商队前去凑热闹。
  随我一同去瞧瞧,有无倒霉蛋,遇上咱们,货物抢来,女子抢来,如何?”
  土匪纵马奔驰,顺着两位当家声线,大声猖狂的嚷叫。
  没片刻,一窝子土匪恰好碰上一队人马。
  正是自西边往东行走的韦庄等人。
  经过年关漫长时日,自家公子受不得每日待在家中读书的惨兮兮日子,家主这两日不在,明岳公子苦苦相求,韦庄这才答应公子出门狩猎。
  哪知道这趟出门,猎物没杀到几头,倒是遇到了一桩桩坏人坏事儿。
  韦庄远远望见那一伙人马,瞧见人马皆手握刀枪剑戟各色兵刃,在手中打转盘桓。
  韦庄面色一变,勒转马缰绳,调转方向,大声吼道:“前面是剪径的土匪,不想死的扭转马头,逃!”
  与韦庄不同,明岳面色潮红,颇为激动,手掣腰间兵刃,跃跃欲试,“韦叔,土匪只数十人,咱们十数人,虽少了些,但都是百炼精兵,未必不能与之匹敌。
  不如结阵冲杀罢!”
  韦庄瞪了一眼,“公子,那伙土匪亦非乌合之众,其队列乱中有序,而且其马匹高大,最好莫要与之相敌!”
  明岳遗憾调转马头。
  韦庄在明乃是明府管家,但因其自小与明家主一同长大,并与家主一道游历江湖数载,其在明府中的身份地位,绝非常人能匹,明岳从小听韦庄讲述故事长大,对韦叔,如视父母,从未当作下人对待。
  对韦庄所言,亦不有违背。
  土匪大当家见人逃窜,哈哈一笑,“小的们,分头去追!”
  书生大当家与巨汉二当家各自领着一队人马,分为两头,左右包抄。
  一前一后,土匪紧紧咬住,穷追不舍。
  约莫一刻钟后,白面书生大当家脚下一踩马背,一掠而起,两条雪白大袖飘摇,转瞬之间,越过那仅余下的数丈距离,双手成爪,叩向穿着不错的富家弟子。
  白面书生寨子处汉云城周边数十里外,寻常年月里,绑架勒索汉云城中的巨富商贾,换取来巨额金银的事,也都干过,但是因担心过于引起汉云城的官府的注意,勒索在城中影响甚大的豪商之事,也不会常做。
  但当真送到手里头,也万万没有推脱的道理麻!
  韦庄微侧脑袋,见到大当家掠来,瞳孔骤缩,右手放置剑柄之上,锵然拔出,随后一剑朝眼前人砍去!
  只是两人差距太大。
  韦庄那声势极小的一剑落在的大当家眼中,与蹦跶的蝼蚁无异。
  大当家气机震荡,韦庄整个人直接窜出,脱离马背,向着远处跌倒而去!
  明岳双目通红,忍耐良久的一剑终于出鞘,初入内力境的内力迸溅,刀芒之上似有一层淡淡光彩覆盖。
  唰!
  明岳左手一拍马背,整个身体借助那股反震之势,对着一招拍飞韦庄后去势减弱,缓缓落地的大当家而去!
  白衣大当家嗤笑一声,脚尖轻踩地面,身躯再次一起,大袖朝前一挥。
  明岳如断线的风筝,没了束缚,向韦庄适才倒飞的方向连连翻着筋斗而去。
  韦庄落下地面,挺身一起,探出双手,将明岳牢牢接住,双脚犁地,退出数尺才堪堪停下。
  余下的众多明府打手,纷纷勒马,护在明岳以及韦庄身前。
  这些精悍仆人,都是明家辛苦培养出来的,而非是从江湖上漂泊不定的江湖人中招揽来得,从遇到这土匪,这些家将不曾擅自逃离,便可见其忠诚。
  大当家翩然而落,身后土匪勒马扎根于其后。
  “希律律——”
  大当家看出明岳腰间佩戴一块上好锦山玉佩,一块数百上千两银子,知晓其家境绝对不一般,因此出手时留手,省的将人杀死,不能去敲诈勒索。
  大当家面目和煦,极为讲究地拱手道:
  “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韦庄手腕抹去嘴角鲜血,走上前来,淡淡回应道:“一身白衣,头戴方巾,想必阁下便是玉飞山白面书生林寨主罢?果然名不虚传。
  我等乃是汉云城中明家人,还望林寨主看我明家份上,放过我等一马,待我等归家,定有重谢!”
  林大当家诧异地哦一声,“哦?汉云城中明家可是鼎鼎有名,我区区玉飞小山,竟被阁下所知。”
  林大当家环顾四周,瞅向明岳,道:“想必这位是明家公子罢?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呐。
  我曾见过明家主,龙生龙凤生凤,不愧是明家主之子,颇有汝父之风。”
  林大当家顿了顿,“只是,我不能轻易放走你们,若是将你们放入城中,你们拍拍屁股不认账了,我该如何处之?
  不如明公子前往我那小寨坐坐,余下诸人暂且回城,待明府中来人来接,再走不迟。”
  林大当家说的好听,但是说来说去,其言语中的那股威胁意味,韦庄听得一清二楚。
  韦庄叹口气,“林大当家,此事不能善了了?欲与我明家为敌呼?”
  林大当家笑着点头,“明府嘛,汉云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家,我小小玉飞山,如何不曾听闻?”
  他笑意更浓,“小的们,明家威胁我等,要我等放去他们,咱玉飞山热情相邀,却被这般对待,该如何啊?”
  “不识好歹,大当家,剁了喂狼罢!”
  “哈哈,大当家,不如咱们趁着这时日进城,将那甚么狗屁的明家满门上下杀个干净得了!”
  “……”
  韦庄攥紧手刀,呼出一口气,大声呵道:“诸位,护公子逃离此地,尔等妻儿往后明府照料,必定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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