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友重逢
帝冥眼瞧着苍情不过是下去了一趟，回来时本来严肃的脸色就变得温风和煦了，心下不由有些好奇。
“方才本君见神君下去了一趟，可是有人给神君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苍情淡然道：“方才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友人，有些开心罢了。”
帝冥见状便不再追问，转而不确定道：“神君确定狱中之人与新霖还有联系吗？毕竟……冥狱的森严神君也是知道的。”
苍情冷笑了一声，“新霖的手段多样，区区一个冥狱岂能阻挡他？”
帝冥看上去还有些疑虑，却没有多说什么。良久，只得叹息一声，道：“如今仙神界帝君踪迹渺茫，少帝失踪，容千神主成长有限……帝神归位恐怕艰难。只希望这次神君能有所收获。”
君白看着前方矗立的拘魂殿，神情中生出一股势在必得来。他轻声道：
“定不会叫帝冥失望。”
……
“新霖？”
曾经的冥界少帝，如今冥狱中被囚的魂魄隐华看着来人满面嘲讽。
“他的下落与我何干？”
帝冥满脸痛心，“你这混账！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隐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我知道什么？我被关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破地方这么多年，能知道什么？我看你们真是疯了！”
帝冥细细看着隐华的神情，觉得他不似做伪，再看了看苍情，不由又有些犹疑不定。
隐华见状，又冷笑道：“自小你就不待见我，有什么错皆推到我头上。怎么，我如今如你愿，关进了这个鬼地方，你还不满意？这么多年你都未曾来看过我一眼，一来却是怀疑我和新霖有勾结——哦不——是肯定！你直接逼问我他的下落！甚至都没有怀疑一下！”
“这……”帝冥脸上不由露出了愧疚又尴尬的神情，话语间气势弱了几分，“可君白神君说的岂能有假？若不是你，总是其他人……”
“其他人？”隐华听到这话，气笑了，“原来你们第一个找的就是我？好啊，真是好啊，我竟成了最可疑的了！”
说完转过身去，径直走到了对面墙壁处，面对墙壁，背对着外头两人，恨恨道：“别再问我新霖那个狗东西在哪里！我不知道！你们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苍情在一旁看着，始终没有出声。听见这话，才出声道：“叨扰了，我们这便离开。”
说完对着帝冥点了点头。帝冥又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背对着他的人，叹息一声，迈着略蹒跚的步伐带路了。
……
虽然仙神界的仙神们骨子里都有一种正经人似的优越感，但相对来说，喜爱逍遥随心的仙子神君们也不在少数。
如果说凡人是由于活得太短而及时行乐创造了很多精神财富，仙神则是由于活得太长不得不制造一些快乐以免在悠长的岁月中寂寞。
所谓风花雪月，少不了一些旖旎气息，要说什么最能缓解寂寞，自然是情爱之事。但缘分难寻，因而像风月楼这般演绎情爱供人观赏的地方便成了一种代替。
这里的装饰极尽奢华，用的瓦片和灯笼尽是灵玉和华丽晶莹的琉璃，说是一座宫殿也不为过。据说这里的主人在游历凡界时受到凡人的茶楼的启发，回到仙神界便开了这么一家风月楼，却不似茶馆木楼装饰那般内敛古朴，反而顺应了仙神张扬绮丽的审美，将建筑做得十分奢华。
风月楼是演绎情爱之地，却并不只可以观赏戏曲。在这里，你可以端上一盏茶，听说书人说书，也可以揣一壶酒，听曲看舞，甚至可以下棋，还可以去书室看书，更可以在擂台与人比武。凡人的，仙人的一切能够打发时间的乐子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这里没有凡间的货币，所有仙神尽可以来寻找乐趣，但究竟能上到哪一层，就需要看修为了。但若不是仙神，就需要支付灵石为代价了。
虽然不喜这些高高在上的仙神，但北苏的修炼之道却是仙神道，也就是说，她确实是一个仙神。因此她可以进到楼内，但因修为不高，只能止步一层。
北苏走进门，便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有许多人，一堆一堆的似乎在讨论不同的话题，偶然几个人眼神看向了这里，旋即又淡漠地一扫而过。
仙神界处处是禁地，辽阔无垠，诸位仙神并非热情好客之辈，如果说仙神界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这里是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但她此次并非来玩乐，而是来打听消息的。
世上可以打探消息的地方必定要人多，其次这些人都要很闲，如此在茶余饭后闲聊之间，若是有心，未尝不能从中捕捉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
仙神界闲人聚集的地方很多，但只有这里免费开放。像北苏这种穷到恨不得一块灵石掰成两半花的人，自然倾向于不花钱的地方。
北苏混入人群中，便听到身旁有两人在对话。
“唉，最近修炼总静不下心，觉得灵气运行有些滞涩，莫不是进了瓶颈么？”
“啧，何苦修炼这般用力？不如及时行乐，最近惊鸿台新来了一个花灵，面容惊艳，姿态婀娜，我带你去看看？”
“唉，也罢。去看看吧。”
说罢，这两人像是才注意到北苏，打量了几眼，便一边皱了皱眉头，一边摇着头向惊鸿台走去了。
北苏并不在意其他仙神的态度，此刻她在自顾自想着另一件事。
惊鸿台是观舞的地方，有人喜爱看舞便有人喜爱跳舞，甚至有人将舞蹈作为自己的道灵，以起舞吸纳灵气，锤锻修为，因而八界仙人时常有爱舞之人来到惊鸿台论舞。
素铃并不爱跳舞，但她的底牌众多，每一样都是为了必要时派上用场，恐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会了多少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没有为了隐藏行踪刻意学会舞蹈伪装成过舞娘。
北苏希望素铃真的是伪装躲了起来，如此便说明素铃没事。她就大可以立马拍拍屁股走人去水灵界看灵瀑，以她的速度刚好来得及。
但若还是找不着，那就有得担心了。
北苏沉思，一码归一码，要真叫她见识一下素铃跳舞的样子，那可真算开了眼界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素铃揍一顿。
正想着，一人突然迎面撞了上来。北苏心中一惊，暗道麻烦。
希望这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仙神。
北苏低了低头，道声歉便想绕开往里走，却被拦住了。
一道声音响起：“小东西，撞了本君就想这么走了？”
……
下了台，一众小仙子簇拥上来，给幽韶端茶递水摆椅子，还顺带捏肩捶腿，那态度要多恭顺有多恭顺。
“师父好！”
“师父好！”
细软的仙子的声音，稚嫩的少年仙君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幽韶每每有一种带孩子的错觉。
一般能带孩子的年纪上，自己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不仅不是一个孩子，还已经在生活这锅热油的煎熬中波浪起伏已久，成了一根老油条。
老油条，突出一个老字，因为老，才够有阅历，才够摸爬滚打，才够无赖精明，但幽韶并不想承认她已经有些年纪了，她明明应当是位风华正茂的仙子。
但舞学宗师的权威和气派又让她无比自得，因而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挑挑拣拣，支使徒弟做这做那，理所应当指点舞术，吹毛求疵。
幽韶就这么磕着瓜子看其他人笨拙的舞蹈。
仙神界的人左右活的长，也没什么事做，就爱各种消遣，其中对舞蹈的热爱那是尤其浓厚。
所以呢，在混上惊鸿台舞了那么一曲叫众人惊为天人之后，许多人便找到幽韶，拜了师，便是想要向她学习。
她也就这样，成了一个老师傅。
咔嚓，“你，就你，那个动作，再练一千遍！”
咔嚓咔嚓，“你太僵硬了，要柔软，下去，再下去一点！这点苦都吃不得你练什么舞！”
至少在这风月楼的惊鸿台，幽韶还是混得风声水起的。
幽韶对自己的境遇极为满足，她现在已经成为仙神界不少人的梦中偶像，受到许多人追捧，还收了许多学徒，仙神混到她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要说缺憾，一是对于更好的作品的追求，二便是曾经一个十分相投的朋友许久没有见面了。
要说情人分别分外想念，那朋友也得是如此。对她来说简直是挚友难寻，令人不得不念想着，这么些年她甚至在对思念中找灵感，将这些灵感元素加入了她的舞步。
冷不防又想起她来，幽韶正在磕的瓜子都不香了。
“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师父为何叹气？”一旁捶腿的小徒弟很是不解。
幽韶的记名弟子有很多，都是来拜师学艺的，和凡间的手艺人收学徒也差不多，给口饭吃，做点杂事，教点本事。仙神们倒是不会饿死，但是也会嘴馋，穷光蛋们图这一口吃的来学舞也值了。因此捏肩捶腿的便是这些年纪尚小，又好使唤的徒弟。
幽韶瞟了他一眼，还是个没长开的奶香少年，岁月无情的感叹涌上心头，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深沉道:“你没经历过世事沧桑，你不懂。”
这一瞥，倒是叫她突然发现从前没注意过的这个徒弟，貌似是新收的，圆眼白嫩唇红齿白，怪养眼的。
看见好看的人，心里总是很愉悦，幽韶顺手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少年确实不懂，师父又是叹气又是嗑瓜子，他已经搞不清楚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人难过的时候能磕瓜子。
显然，师父定然是作为舞者时不时的多愁善感上来了，少年得出这个结论。
嗑着嗑着幽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停下动作，看着少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尽管她并不能算一个尽职尽责的师父，但记不得徒弟的名字说出来，显得她只会在徒弟面前摆架子作威作福，有些丢人。
“咳咳，”
幽韶老脸一红，试图解释：“徒弟太多，记不得名字也很正常，毕竟为师年龄大了。”
相比起在徒弟面前挽回一些颜面，她选择抛弃一刻她对于自己还正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的坚持，转而倚老卖老起来。
她对这些徒弟叫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虽说仙神样貌都不太差，长得这么合她胃口的也不多，因而突然起了兴致。
少年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半晌牙缝间才挤出两个字:“百星。”
幽韶又露出她那感慨人生，追忆往事的表情，眯着眼感叹道:“百星啊，好名字，令为师想起来那夜空的繁星点点啊。”
这么说，是想树立一个智慧的人生导师形象，但她忘了，她的感慨不分场合不分语境，有时甚至是刻意胡搞，即使百星才刚刚入门，她已经瞎感慨很多遍了。
百星用一种包容且关爱的眼神看着师父，叹了口气，师父又不正常了。这大概就是舞者的思想境界吧，恕他天赋浅薄，实在是不懂。
算了，还是老实捶腿吧。万一哪天师父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就把舞艺真传教给他了。
却见幽韶磕瓜子的动作突然一顿，百星不解地抬头。难道他方才出了什么差错？
幽韶面色微肃，侧耳，问：“你有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
这里隔音极好，百星也侧耳细细听了听，却觉得和往日喧嚣传进来的隐约的细微声响并无两样。因而他摇了摇头，不安又疑惑地看向师父。
“罢了，”幽韶哂道，“以你这小娃娃的修为，听不见也正常。”
“那便随我出去看看热闹吧。”
带着几分忧郁的气质，幽韶优雅地起身，脚步轻柔地往外迈去，气势拿捏得相当足。
摸了摸袖子，幽韶顺带回头吩咐了一句，“百星，跟上来。其余人，继续，为师片刻后回来查验成果。”
这不禁引起其他徒弟艳羡的目光，师父还从未看重过某一人，如今却对百星注意有加，看上去这个徒弟定是入了他师父的眼，混出头了。
只有百星懂得，他师父，只不过是随手点个人彰显为人师的仪式罢了。
外面果然有一群人围在一处喧闹。
一道高昂的男声穿透人群的纷纷议论远远传来：“是谁让修为这么低的人进来的？还撞上了本君？”
“这种小东西配与本君站在一处么？罢了，本君也不用你赔罪，只答应不再踏进这里，本君便既往不咎！”
听见这话，百星便明白了。许是某位低修不小心碰着了高修，便被揪住不放了。
仙神界的仙人大多如此，十分看不起修为尚低的仙人，更看不起仙神界以外的仙人。这位怕是还算心胸宽阔的，只让人出去，并没有因为碰到了低修而让低修赔偿，更没有伤人。
师父一向懒怠，这次也只怕是在旁看个热闹，不会上前多管闲事。他只需要跟好师傅，降低存在感便可以了。
幽韶却眉头一挑，走上前去，清声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怎的如此热闹？”
众人回头，见是幽韶仙子，不由得收敛了几分，看她有出头的倾向，又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随着遮挡视线的人群让开，北苏与那位仙君的对峙便展露开来。
虽然北苏修为低微，此刻却并不卑微，而是不卑不亢道：“风月楼准许任何仙神进出，依照在下的修为，在一层行动有何问题？况且方才是仙君撞来，在下也已先行道歉，仙君不仅无任何歉意，还如此咄咄逼人！敢问公理何在！”
听见幽韶的靠近，北苏转头看了一眼，却愣住了。
旋即眨了眨眼睛。
看到北苏的那一刻，幽韶的眼前一亮。
喜不自胜，热衷于释放情感的幽韶张开双臂飞奔几步抱了北苏个满怀。
“呜呜呜，这么多年不见，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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