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王公·祭天
《礼记·祭法》
“燔柴于泰坛，祭天也。”
魑帝看着画姻的双眼，他那双平静的瞳孔中，忽地就燃起了爆燃炸裂的熔浆。
画姻一直盯着他的双眼，视线无法脱离，她感觉自己瞬间被吸入了他瞳孔里的火焰之中。
只一刹那，他们身旁的景象像是被融化了一下，画姻和魑帝的身旁早已不是王公庙，而是一片荒凉的平地。
热风和寒风从远处交替吹向他们，将画姻的头发无情地吹起。
糜烂和火焰的气味，快速地钻进了画姻的整个鼻腔。
哭嚎声和恸哭声一下子响彻了画姻的耳际，那凄惨不绝的哭声，混杂着男女的痛哭，竟比那修罗场还要可怕。
受惊的画姻一下子抓住了魑帝的手臂，整个人紧贴着他。
魑帝见画姻如此的害怕，又是重逢以来第一次紧靠着自己，他压抑着内心的小开心，抽出手将画姻护在怀里。
她神情紧张地看着四周，不知道魑帝将自己带到了哪里。
无数的小火堆在他们的身旁燃起，那些烟雾腾空而起，仿佛燃烧了整个天际。
在他们的四周，堆积着一具具身体溃烂的尸体。
那些尸体被堆成了小丘，远处有一个大火堆，那火焰和烟雾真如能通天一般，一直传到天际，仿佛要将那些亡灵直引天际之上。
在小火堆附近，是一个个将死又未死之人，他们奄奄一息地看着那些即将燃烧自己的火堆，却无力爬出这里。
火堆早已蒸发了他们仅存的泪水，早已蒸发了他们的希望。
而在火堆后面，是一个个的木栅栏，木栅栏拦住了那些未被瘟疫侵袭的人，同时也拦住失去了生的希望的人。
在木栅栏的后面，是一个个痛失亲人的平民，他们用粗布围着自己的口鼻，但粗布依然掩盖不住他们的恸哭声。
无力感深深包裹着画姻，天灾是人类自古以来就躲无可躲的事情。
魑帝带着画姻，穿越过了一个个小火堆，慢慢地朝着大火堆走去。
在那巨大的火堆前，站着一个人。
火堆的巨大和人的渺小，产生了一种很奇妙、肃穆的感觉。
仿似火堆才是神迹，而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直到走到那人的侧面时，画姻才得以看见，那人正是局听。
巨大的火堆，热量是小火堆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它所散发出来的热量，足以将一个人身上的水分烤干。
越是靠近火堆，身体就越是火辣辣的刺痛。
此时的局听身着冕服，头梳四方髻，留着长须。
他的脸上已经被那些热气烫出了水泡，双唇也干涸发裂。
他双眼悲戚地看着那通天的火焰和烟雾，通红的眼里，流下了为万民痛心的眼泪。
而他留下的眼泪，却瞬间被蒸发掉，好似从来没有掉落似的。
此时，身后一个小将冲了上来。
小将身子弯成了九十度，毕恭毕敬地双手将三根燃香举过头顶，哽咽地说着：“王王公，香，已备好。”
局听先是神情肃穆地朝着大火堆行了一个大礼，随后转过身，接过燃香，将燃香恭敬地举至头顶。
而他身后的小将感知到局听接过燃香的时候，无声且悲戚地哑口嘶吼着，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
局听感觉到小将似乎还未起身，他知道或许是小将舍不得自己，于是他肃穆地说了一句：“起。”
无声的告别，沉重又严肃。
小将听到局听的命令，他快速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随后将身子挺直。
他紧握着双拳，朝着木栅栏外嚎哭的人们大喊：“肃静！礼毕！祭！”
一瞬间，木栅栏的人们不再恸哭和嚎叫，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一声也不再敢出。
那些眼睛不再带有绝望，而是从里面，生出希望和期盼。
画姻奇怪地看向木栅栏外的人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下子安静了，是在做着什么祭天仪式吗？可这小将又何为拼命地忍住眼泪？
局听举着燃香，声音坚毅无比：“今，疫病连连，民哀鸿野。局听愿救民于水火，以一人之死，全，万民之生。愿天灾消弭，国泰民安！”
这段话，局听整整说了三次。
随后，他一路举着燃香，毫不畏惧地朝着大火而去。
而他身后的小将，只能强忍着眼泪，目送他前行。
寂然无声，整个场地，只有熊熊火焰燃起的声音，和局听脚踩泥地的声音。
听完了局听的祭辞，画姻已然明白他要将自己祭天，以求瘟疫褪去。
画姻拉着魑帝，朝着局听跑去。
他们每靠近火焰更进一步，热浪伴随着风就扑得更为猛烈，身上都被火焰灼烧得刺痛。
魑帝是感觉不到这股炽热的疼痛的，但画姻和局听能够感受到。
走到一半的路程，画姻已经抵挡不住那股炽热了，她全身被炙烤得疼痛。
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虽然身体没有实质性出现什么，但她确切地感受到了干燥和疼痛。
看着局听朝着大火赴死如归，画姻大声地呼唤着他：“局听！”
画姻看着局听这般的慷慨赴死，为了消弭天灾为万民祈福，而选择赴死，将自己祭天。
她的心里除了感动，还有那害怕和痛心。
但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看到一个人朝着大火而去，都会感受到害怕。
她不由得在想，什么样的人，才敢无畏死亡，这般牺牲自己，为所有人谋福祉？
但局听的步伐没有一丝的迟疑，他一路朝着大火奔赴而去，脸上即使被灼伤得面目全非。
双眼早已因为热浪的喷涌而失明，他依旧镇定保持着沉静的表情。
因为持有悲悯之心的局听，害怕只要自己有一丝的恐惧和疼痛，这场祭祀就会以不诚心作废。
他便救不了那些陷于苦痛之中的百姓，救不了所有人。
但忽然，脚底的石子卡住了局听的脚，他整个人猛地往前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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