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章 布局睦州

承恩殿中的气氛在这个瞬间好似凝结住了一般，空旷的主殿里除了太子和顾昱之外，并无任何一个旁人。太子坐在主位上，面若寒霜神情严肃，眼中沉着清晰可辩的愤怒。相反，跪立着的顾昱却镇定自若，丝毫没有畏惧君王之威的惶恐。

　　当太子妃进来的时候，这对君臣正在互相对视，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当看见地上摔落的酒樽，也是明白了一些。

　　“听宫人说，殿下心情不大好？”

　　太子妃缓步走近，款款行了一礼，同时偏头望了顾昱一眼。

　　“莫要听那些宦官乱嚼舌根子，本宫与顾大人相谈正欢呢。”太子甩了甩袖子，对着太子温和笑道，“有劳你去沏一壶花茶，再带上些点心。”

　　太子妃低眉浅笑，点头应下，她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等人走出殿外，太子才抬手道：“坐下说话吧，今天的事本宫会考虑清楚的，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件更为紧迫的事。”

　　顾昱抿了抿嘴，刚想乘热打铁将事情敲定，可听人的语气怕是已经到了忍耐的底线，索性也就识趣的闭嘴。“嵥国使臣催促殿下了？”

　　“那倒没有。”

　　“那是商悟又来叫屈？”

　　太子还是摇了摇头，直言道：“是北原伯。”

　　“公孙述？”顾昱略略感到吃惊，自从自己担任中书省的平章事开始，这位功勋卓著的伯爵已经解甲归田，安度晚年。太子此时提起，恐怕并非是因世子遇难的缘故。

　　“以他的资历，区区伯爵是有些委屈了，封个侯爵可否？”

　　天上不会无故掉下馅饼，顾昱沉吟了片刻才道：“与公与私，这并无不妥，不过臣有些不解，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太子轻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东镇兵马本宫有那么容易就能接手吗？当初不过是东乡侯代本宫与北原伯达成了一桩交易而已，现在正好遇上乱党作案，他就势提醒我兑现承诺。”

　　顾昱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确实猜测过太子与北原伯之间有过什么交易，但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是东镇戍府的节制之权。不得不说，东乡侯的手段果真不凡，这么大的事都能办成，平心而论，此事要换做自己，未必能有把握说服，更别说还是十年前太子刚刚入主东宫之时。

　　难怪在这位东宫储君的心中，东乡侯的地位永远是排在第一。就凭这份能力，他也是望尘莫及。

　　“臣觉得……”顾昱的手指在案上来回敲了几下，“侯爵恐怕无法满足。”

　　“难就难在了这，本宫当然清楚他想什么，否则当初设立东宫六卫的时候，北原伯岂能那么上心？但你也知道，目前不论是西川公，还是南峦公，在朝在野在政在军，于本宫来说其实也是一些阻力。”太子长长吸了一口气，叹道，“若是再添一公，就长远来说于我无益。”

　　近些年宇王在朝步步紧逼，为了能在军中培植势力，太子没少花心思。南霈一共设立了三镇戍府，论战力和兵力来说，西镇最强，其次是南镇，最后才是东镇。宇王虽然没有节制任何一镇兵马，但他的同袍旧将可是不少，特别是西镇的尚武将军乃是其已故王妃之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

　　光是这一支力量，就足以比肩东镇兵马，更别说南镇戍府的宣威一支。所以，这也是太子一直想插手西镇最根本的原因。然而，西镇戍府构成复杂，永王的阻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西川公。太子不止一次隐晦的表达了拉拢亲近之意，可他不仅装作两耳不闻，甚至屡次阻挠。

　　南峦公毕竟德高望重，更是两朝重臣，历代皇子的老师，太子与公与私不能轻易动弹。可西川公不过全凭老皇帝的信任，才能有如今的位高权重，如此不买轩辕炘这个未来皇帝的账，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涉及到帝王心术的事，顾昱一般不会多言，他很清楚作为臣子的底线在哪。帮助轩辕炘顺利继位，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做出悖逆之举，也可以毫无顾虑，因为这对太子来说是有益的。但若是涉及到以后的朝政国策和权力分配，则得三思谨慎，为臣的对为君者产生威胁，也就意味着将活不久远。

　　“殿下想臣怎么做？”

　　太子斜晲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本宫就知道遇上这等事，你一向没个主意。”

　　顾昱的眼眸深处闪动着一丝狡黠的意味，挑了挑眉说：“臣是有个建议，但不知是否稳妥？”

　　“直说就是，故弄玄虚作甚？”

　　“睦州！”

　　“睦州？睦州……”太子再次站起了身子，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是带着几分喜悦，随着连连的重复念叨，好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抚掌称庆：“妙，本宫为何先前没想到？”

　　顾昱机敏一笑，拱手宽慰道：“殿下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尚未考虑清楚该将公孙述放在哪里才合适。”

　　太子颔首而笑，瞥了顾昱一眼继而说道：“本宫原是准备将他赶去郁州，正好与宇王还有南峦公作伴的。睦州虽是妙处，但毕竟是荒芜之地，临近珒国，常有邪神鬼祟出没，北原伯会同意吗？”

　　“他要的不就是个公爵的名头，难道还想拥权自重？”顾昱特意加重的尾音，语调悠扬的说着，“为显殿下仁义豁达，臣觉得可给北原伯两项选择，一者封侯长居京城，二者赐公封地去往睦州。”

　　伴随东宫十多年，顾昱很清楚太子的心里在想什么。某种程度上来说，轩辕炘与老皇帝是极为相似的，一方面他们都渴望着那些举足轻重的势力，能归附自己为己所用，另一方面又害怕挣脱缰绳，逃离自己的束缚。

　　顾昱的猜测，其实只对了一半。轩辕炘能在储君的位子上坐上十载，权术计谋纵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他在国政上确有自己独到见解。否则依照老皇帝那样的性格，岂会容忍自己的继承者是个庸碌之辈？

　　睦州作为南霈的西陲之地，全境处于高山密林之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地方，有着几块相对低矮的丘陵盆地。人们常说南蛮偏僻落后，但那只是对比楫、钦、隆、信等州，事实上最为闭塞穷苦的地方，正是与平川只有一山之隔的睦州。

　　无论是梧州还是郁州或是越州，至少还有世家贵族愿意迁居过去，可这片古称为酆的地方，却是没有任何士族去过。甚至，朝廷里很多的官员，都忘记这块地方也是属于南霈疆域的一分部。

　　这些情况太子很早就了然在胸，所以他也一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效仿世宗皇帝，倾尽政策再将开辟出一块属于皇室的沃土。随着时代发展，皇族和世家都在不断发展和壮大，在有限的资源面前，矛盾迟早会日益激化。所以，南霈两代皇帝在不敢动弹士族的前提，选择开辟南疆。

　　目前南霈的州郡中，皇室掌握在手中的只有延平、隆州以及平川京兆地区。而世家贵族们，则是占据了楫州、钦州、信州以及南疆的部分。轩辕炘愿意信任这些士族，也能容忍士族，但不代表他毫无保留。

　　所以是为了南霈的社稷万年着想，为了造福黎庶出发，为了巩固皇权，睦州迟早也是需要开发的，并且还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恰恰，北原伯正是这样一个极好的人选，一箭双雕。

　　“那就有劳元衡提前拟定一分关于睦州主事的奏疏，到时候在朝廷廷议，先定下基调。”

　　顾昱点点头，煞有介事的问道：“以何种名目？”

　　太子思考了一会，一年到头，朝廷也极难接到一封关于睦州的奏报，突然提起确实有些突兀，是该找个好点的由头。“就说近来珒国异动频繁，以安稳西陲为要。”

　　说音刚落，一阵脚步传来，其频率和声响太子听得再为熟悉不过。

　　“殿下没等太久吧？”太子妃亲自端着茶壶盏具缓缓而来。

　　“正巧，本宫口渴了。”太子望了顾昱一眼，笑道，“元衡要不要试一试太子妃泡的花茶？”

　　顾昱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太子妃施了一礼，低声道：“臣多谢。”

　　太子妃虽不是出自世家，但毕竟其父亲也是京兆府的府尹，所以对这位顾家主很早就是有耳闻的。“顾大人为殿下殚精竭虑，哪似晴雅这般只会捣鼓些没用的闲杂玩意，还请莫要见笑。”

　　“花有花的芬芳，茶叶有茶叶的清香，并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太子妃明白他是在回应自己的暗喻，即使知道这多半是看在太子的面上而奉承，但心里依旧是美滋滋的。将将沏了两盏，一盏端给了太子，另一盏则是放在了顾昱的面前。

　　太子望了一眼盏中红色的花瓣，咂嘴道：“是你新弄出的花样？这花好像不曾见过。”

　　“此乃玫瑰，晴雅昨日进宫给母后，还有诸位夫人请安时，得珍妃所赐。”

　　“珍妃？”

　　太子妃点了点解释道：“珍妃说，过些时日她娘家会来人，故而提前准备了一些家乡的风物，这玫瑰花就是珍妃从故国带来播种的。”

　　“珒国来人探亲？”几乎是同时，太子和顾昱都有些失态的问道。


　　https://www.lingdianksw8.cc/48101/48101928/384590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