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章 翼王复起

晧京城，北霈的国都所在，由霈太祖称制之后，改“镐京”而来。

对于北霈的臣民来说，最为神秘的地方，不是国家最高议事机构政事堂，也不是太皇太后礼佛专用的须弥寺，而是整个京城里最为高耸的建筑——擎天楼。擎天楼正如名字中所取的二字一般，足百丈之高，矗立在整个皇城的最北端。

皇帝也就是道君轩辕柯，自从高楼建成以后，一年里九成的时间都在此度过，道君道君，自然是要修仙得道飞升成仙的。可眼下，轩辕柯却再没有余力，把心思花在吐纳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的炼丹大事上。

就在昨夜，他收到了两个最坏的消息。第一件是虞国公回报，徐州的韩政并无归附之心，其人意在借势恫吓嵥国朝廷；第二件则是由蓝田侯江琴传递回来的一则紧急消息，周氏商船从高丽回钦州的路上，被襄平水师在澄川海域拦劫。

轩辕柯登基至今已有二十载，在控制住西北局势打压外族之后，北霈面临三个选择。一正式与三镇节度使开战，恢复北霈实质上的统一；二进攻徐州夺回簇狭关，在与嵥战事上重新掌握主动权；三吞并南霈，使两个轩辕氏合二为一。

他心绪不宁，一整晚都辗转反侧，天一亮起之后，便紧急传召了渊王。

渊王和翼王一样，都是轩辕柯的弟弟，在懿宗的诸多皇子中，他排行第七。当年轩辕柯在晧京被老祖宗（太皇太后）扶立时，渊王和翼王正在四处逃命躲避邵王的追杀，同辈人中他的年纪最小。性情潇洒，多谋善断，但从无入仕之心，更无争储之念，与谁都能相处关系融洽。

当传令太监找到渊王的时候，他刚同襄陵侯世子宿醉醒来。襄陵侯，北霈的一等侯爵，乃由霈太祖所封，一直传袭至今。

“舅舅，道君此时宣召是否太过突然？”襄陵侯世子叫作唐三石，他的母亲是长公主，懿宗长女，也是轩辕柯的姐姐。

渊王揉了揉脑袋，一脸憔悴的说道：“怕什么，道君还能杀了我不成，肯定另有原因。”

“总不会是要让舅舅领兵打仗去吧？”唐三石撇嘴嘟囔了一句。

“这般急切，自然是为你五舅舅！”渊王长叹一口气，望了远处的擎天楼一眼，“我还以为五哥这辈子都再难有振翅高飞的一天。”

唐三石原本暗沉的眼中，突然射出两道明亮的光彩，他激动得一把攥住了渊王的手臂：“真的？道君是要撤掉对五舅舅的软禁吗？”

渊王实在高兴不出来，苦笑得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是好事，能让道君将五哥从京中放出去，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不是西北有变，就是三镇出了大问题。”

唐三石兴奋得搓手道：“打仗？太好了，舅舅带上我一起去擎天楼面圣吧！”

渊王古怪的瞅人一眼，带着几分诧异问道：“你小子跟过去算怎么回事？道君是个什么脾性，你娘没与你说过？”

“不就是疑神疑鬼，有何可惧？我又没篡位谋反的心思！”唐三石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对着渊王笑了笑，“我是想万一真要打仗，这回我可得向道君讨得一个领军作战的机会！好让我爹那个老顽固看看。”

“你就别跟着瞎掺和，这不过都是猜测而已，在未面见道君之前，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行呗，你们这辈人啊，凡事都往深沉了想。”

渊王当然从唐三石的话里听出了挤兑的意味，只是轻轻一笑后，便跟着传命的太监上了歩辇往皇城而去。北霈的礼制在某些方面，和南霈是差不多的，譬如皇室宗族进出皆得从东门出入。

两霈的皇城从规模上看，北霈要比南霈逊色不少，毕竟是从前朝的基础上继承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有了定局。穿过皇城的瓮城部分，便进入了皇宫范围，皇宫的最北端就是擎天宫。

到了擎天宫前，传命太监将歩辇撤走，领着渊王一路步行来到了擎天楼。擎天楼整体的构造，类似于宝塔形状，自下往上面积一层比一层小，百丈之高也就是分为了三十三层。这栋高楼汇集的不单是当世所有的能工巧匠，更是今世之人智慧的巅峰。古往今来，豪华的宫殿建筑并不少见，诸如夏桀所造之夜宫，商纣所兴之鹿台，始皇所建之阿房……但就高度来说，擎天楼绝对是独一份，这可是踏踏实实的拔地而起，不像章台宫是依托山麓修建。一般情况下，以土木建筑的承受能力来说，十丈高度已是极限，而擎天楼却是直接翻出了十倍。

到底是怎样的巧妙设计，能这样匪夷所思呈现世人眼前，这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更令人吃惊的是，有道士声称擎天楼本可建有九十九层之高，是有人进言三十三层寓意三十三重天，已是仙之极尽。

类似的小道消息，比比皆是，几乎是没过上一两个月，就能新冒出一个版本来。但有一点是众所公认，此乃禁地，任何人再无道君允许之下，一旦私闯就是死罪。

渊王也不是头一回来，但每一次进入第一层时，总会各种感叹。说是第一层楼，其实更像是一座大殿，就是比上朝的宣政殿相比也不遑多让。宽广的空间内，只有寥寥数根柱子起到支撑，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材质才能撑起这样一座庞然大物。

一般来说，轩辕柯都是在第九层选择召见，这就不得不说起擎天楼的又一个特色——索道。简而言之，因为楼高百丈，有三十三层，拾阶而上太过消耗体力，所以便发明安装了一种垂直向上由人工牵引的索道。

绳索和木板因为受力挤压，随着太监转动滑轮之后，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见到是渊王从索道口走出，轩辕柯的神色也是轻松了不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招呼着人坐下：“朕也就是许久没见你，何必这么清早就赶来，让那些奴才多等些时候便是了。”

渊王呵呵一笑，从案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轩辕柯，然后落座下来：“不瞒道君，臣本就是打算再睡上一两时辰再来，可惜唐三石那小鬼头正巧就在府中，刚刚还吵吵着要与我一同面圣。实在是讨嫌，索性就来早些，应是没叨扰道君静修吧？”

“来早些也好，朕这心里实在烦闷得慌。”轩辕柯先是叹气，接着又问道，“唐三石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渊王露出一副明媚的笑容：“他啊，想从道君这讨个领军征伐的机会。”

“胡闹！长姐就这么一个孩子，朕岂能不加体恤？”

轩辕柯从额头擦到了脖子，原本干净清爽的帕子此刻也变得湿哒哒的，他抬眼看了看渊王又说：“领兵征战自有那些军中宿将和朝中老臣去，几时能轮到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渊王挑动了一下眉头，垂眼道：“臣也是这样想的，故而先将他打发了。”

轩辕柯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伸手在圆鼓鼓的肚皮上摸了几圈后说道：“蓟国公暗里搞小动作，在澄川拦劫了周氏的商船，其中有好几位世家公子。”

“此事当真？”渊王有些不敢相信。

“当真，蓝田侯此刻正被羁留在钦州，一时间都难以脱身前往平川。”轩辕柯的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朕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对三镇虚与委蛇。”

“道君做的没错，眼下周边尚有强敌环绕，倘若陷入内耗，势必是给他国以可乘之机。”渊王深吸一口气，试探道，“若有驱驰，臣愿为道君分忧。”

轩辕柯的脸色一下沉到谷底，既凝重又纠结：“五弟还是老样子？”

即使他只说了半句，但渊王还是明白轩辕柯想表达的意思，点点头道：“五哥的脾气一直就那么硬，又臭又倔，想让他认罪恐怕比收复三镇还要难上几分。”

“朕总感觉那三个老家伙是有什么大行动，否则不会向周家的商船下手。”轩辕柯顿了顿，“前段时间楚离就曾上报，说东胡与三镇来往密切频繁。”

“道君的意思，是觉得三镇或将再度起兵？想重新启用五哥？”

轩辕柯点点头，沉声道：“虽然韩政的态度尚不明朗，但塬山已经囤聚了重兵，簇狭关朕是势在必得！这种时候，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

“自五哥卸任朔方都督以来，朝廷与三镇之间是有十多年未曾交过手了，但臣以为有楚离在，东北之境无忧。楚离的才能本就不逊色于五哥，加上这么多年戍守北境，称得上知己知彼。”

“当年先皇能在遗照中立翼王为储，五弟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轩辕柯轻笑了一声，扶着椅子的把手吃力得蹭着身子站起来。

渊王面带忧色，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朝中暗中想替五哥夺位的老臣不在少数，若道君再度启用，恐怕……”

“恐怕什么？带着朕的兵马来逼朕的宫？”轩辕柯冷笑了一声，丝毫都当做一回事，“五弟不是那种人，朕反倒是担心老祖宗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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