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百鸟朝凤

就国土面积来说，北霈是当今四国之中疆域最为辽阔的。自东向西，共有十一府，分别为乐方、襄平、云中、朔方、澄川、维扬、昌阳、清河、河间、塬山、狄道。而所谓的东北三镇，指的就是乐方、襄平以及云中这三处。

　　三镇是较为官方的说法，因为道统年间的那场邵王之乱，不仅是懿宗客死澄川，更是引发了较大规模的叛乱。虽然在老祖宗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主持下，稳定了大局，辅立新帝也就是轩辕柯，但实际上只是两方达成和平协议。

　　所以轩辕柯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正式册封了乐方、襄平、云中节度使。变相默认卲王一党在东北三镇的合法性，从名义上完成了北霈的统一。说起来，卲王轩辕彰是个极度悲剧的人物。正朔年间，也就是北霈孝宗在位时，他是最被看好能继任大位的皇子，可惜孝宗死时，他正在领军与匈奴鏖战，故而与皇位失之交臂。好不容易将懿宗诓骗诱杀，于澄川自立称制，大典之上突然中风暴毙。因为生前并未立有世子，导致他刚一故去，三个儿子为了争夺大权，互相攻伐，这才给了北霈中央以可乘之机。

　　至于为何三子反目刀兵相向，也与其各自背后的三大国公有关，即凌国公、蓟国公、代国公。

　　说起北霈的国公，那是自霈太祖开国起便有的，一共封了五位，除了上述的三家，剩下的两家分别为虞国公和黎国公。

　　前周末帝司马衷因为从小就智力低下，故而登基以后也不懂什么治国之策，导致前周武帝分封的那些宗室藩王，开始逐渐生出异心。广历十一年，楚王司马玮率先发难，接着汝南王司马亮不甘落后也趟进浑水，于是一场历时十七年之久的八王之乱拉开帷幕，这期间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轮流主政，末帝司马衷也在诸王之间被辗转挟持，沦为傀儡，受尽凌辱。

　　前周武帝司马炎创造出的太康盛世，因为这场皇室内乱，飞灰湮灭。内忧外患频频不绝，各地的农民起义也不断爆发，到了广历二十八年，镐京城破，末帝司马衷在东海王司马越的逼迫下，自缢身死。

　　乘着皇室诸王之间疲于争斗，各地的封疆大吏暗中发展实力，因为农民起义规模越来越大，光靠司马氏早已不能弹压。于是东海王司马越以皇帝司马衷的名义，号召各地起兵勤王，这也直接导致当时的霈公和嵥侯，一跃成为最具实力的两大诸侯。

　　嵥侯拥立司马衷第三子，于凛宗称制。而霈公晚到一步，未能救出任何皇室，同时又心有不甘，便在民间找到一位名叫司马器的少年，自称乃武帝之孙。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东西二京各有一位周帝。

　　史官作笔之时，为了区分，将广历二十八年之前称作前周，之后的称为后周。同时，后周又分为东西二周，霈公在镐京拥立的殇帝司马器政权为东周，嵥侯在凛宗拥立的司马燮政权为西周。

　　东周初和二年，西周末帝司马燮禅位嵥侯（司马燮的谥号也是末帝）。又两年，殇帝司马器病重，也将皇位禅让给了霈公。至此，后周正式覆灭。

　　霈公也就是霈太祖改元承运，将麾下功勋最为卓著的五人封作国公。凌、蓟、代三家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派往东北三镇之地，领兵戍边。

　　如今的蓟国公，名为燕宇，乃是第三代，领襄平节度使一职。目前的三镇之中，救属他的势力最强，故而襄平军队，又被称为燕军。

　　身穿银色战甲的燕军主帅，名叫燕悦，是蓟国公的亲弟弟。

　　“启禀悦帅，此人似乎也是皇與军中出生，若末将记得不差的话，应是叫姜阳。据说，他是龙城军里最为骁勇的战将。”

　　燕悦点点头道：“难怪他带领的骑兵能与我襄平铁骑有一战之力，可惜了……”

　　副将大大咧咧的摆手道：“我们有五万铁骑，损失千把儿郎，并无大碍。”

　　“我是在可惜这样的勇将，并未归我所用！”

　　“这简单，末将可将之劝降。”

　　在短距离的冲杀上，龙城骑兵的劣势开始体现，因为常年与匈奴作战，他们同样是不备重甲。首回合之所以能与襄平铁骑平分秋色，一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则是依靠巨大的惯性进行冲击。

　　襄平铁骑连人带马都裹在铁甲之中，防御能力简直可怕，龙城骑兵手里的兵器在没有重力的加持下，难以轻易对其造成有效杀伤。而对方则可以无所顾忌，横冲直撞。

　　此刻姜阳身边只剩下了二三十骑，且被团团围在中央。

　　燕悦的副将乘势策马而出，大声喝问了一句：“降可不杀！”

　　姜阳放声大笑，伸手将脸上血液和脑浆抹了一把，同样喝道：“某顶天立地，岂会降于鼠辈？”

　　话音刚落，他便御马飞驰，再一次擎起已卷了刃的长刀。姜阳的刀法大开大合，蕴含的气力非比寻常，纵使刃口不再锋利，但每每砍在襄平铁骑的甲胄上，总能将人击落马下。多数人都难以招架，但凡被砍中者，皆要吐出一口血来。

　　渐渐的，他孤身一人一路砍杀，隐隐快将五百襄平铁骑形成的合围圈给冲破。

　　“不识抬举，看爷爷如何杀你！”副将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朝身后的亲兵抛出一个眼色，接着两名士卒合力抬出一柄梨花开山大斧。光看这兵器重量，就知道他的臂力也是无比惊人。

　　燕悦轻声将人喝斥住：“本帅亲自会会他！”

　　副将有些无语，俗话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在他眼中像姜阳这等小角色，根本无需燕悦出手。可主帅发话，谁敢不听？前排站立的步卒护卫，很快就让出了一条道来。

　　南霈因为受到士风影响，崇尚儒将，尤其是统帅，从不看重个人武力的高低，一切以智为尊。而北霈则不一样，无论是兵还是将，从上到下都对武力无比狂热。尤其是燕军，若是没有出类拔萃的武力，即使你再怎么用兵入神，也不会有机会成为统帅。话句话说，燕悦不仅擅长谋略，其武功修为更是登峰造极，若要用江湖武林的排辈轮次，他绝对是整个北霈武林的前三甲。

　　姜阳气势如虹，果然以一己之力，冲杀出了包围。投眼望来，恰好与燕悦四目相对。他丝毫不曾犹豫，长刀拍马，夹带排山倒海的气势向人冲来。长刀撕破空气，帽缨猎猎作响。

　　燕悦很是随意的从士兵手中取过一杆寻常的马槊，不慌不忙的拿起，驭马迎上。

　　“杀！”

　　长刀狠狠劈下，电光火石之间燕悦借着马镫，一跃而起，这一击躲了过去。姜阳惊鄂万分，信心满满的一击竟会这般轻描淡写的落空。一转眼，冰冷的长枪自他背后贯穿了胸膛。

　　“哧——”

　　燕悦缓缓拔出马槊，带出鲜血飞溅有一丈之高。

　　姜阳被穿透的身体，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窟窿。鲜血不断溢出他的口中，两只眼睛睁得有铜铃一般大。他实在是没看清楚燕悦的招式，动作之快平生未见。

　　保持着擎刀之式，艰难转过头看向燕悦，双唇微微颤抖，可就是难以再有力的发出声响。

　　“能死在百鸟朝凤枪法之下，足矣告慰平生。”

　　百鸟朝凤枪，那可一代枪法宗师童渊的绝学，能学有所成之辈，几乎都成为了战力顶尖的一批。例如张绣、张任，当然最出名还属一身肝胆赵子龙。姜阳雄壮的身躯依然立在马背上，巍峨不动，只是两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

　　拖在地上的长刀，血迹斑斑，可他的表情缺显一丝释怀。

　　方才还单刀匹马出入千骑丛中，想不到在自家主帅手下竟被一招毙命，这无疑是让襄平军的士气更为高涨。

　　“悦帅威武——”

　　“悦帅威武——”

　　在震天的山呼海啸之中，燕悦淡然策马归位，神色古井无波。副将一脸兴奋盯着人看，眼神中充满着狂热的崇拜。

　　“悦帅真乃神人也！纵使温侯在世，也恐非敌手。”

　　燕悦两手攥住缰绳，慢悠悠道：“胜之不武，有何可沾沾自喜？”

　　副将皱起眉头道：“何来的不武？”

　　“他本就厮杀了一阵，本帅以逸待劳，又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燕悦咂舌道，“素来最讨厌的就是被称为鼠辈，实在叫人莫名来火。”

　　这样的回答，令副将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既然已无贪生之念，自然要过上一把嘴瘾，悦帅何必放在心上？”

　　燕悦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蓝金，往后你可别将这样的坏毛病给学了去，否则世人要说我襄平铁骑也开始逞口舌之利。”

　　副将顿时像一株焉巴了的花草，哭丧着脸道：“悦帅，末将还想同您左右，征战四方。才不想这么快就去见阎王！”

　　燕悦仰头哈哈大笑，同时举起右手奋力一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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