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乐坊寻衅
《白雪》琴谱的珍贵,当世之人无不趋之若鹜,沈放能将它作为礼物送于未央,足以可见用情之深。虽然轩辕偲一向不好声乐,但此刻却也表现出一丝羡慕和嫉妒。
“既不是赠与我的,为何不直接当面给未央?”轩辕偲的语气里带着些幽怨的意味。
沈放叹息了一声说道:“明日我便回楫州了,还请公子替我转赠。”
轩辕偲很是意外,先前他派人去广明苑相请赴约时,并未提到此事,低声说:“为何这么着急?难得偲在京中有你这样一位意气相投的朋友,还想着与你再论道学术哲理。”
“我本就是庶出,承蒙父亲厚爱托付家族楫州事务于我,若是在京中滞留过久,难免会引人遐想。”沈放神情低落,“公子才学放甚为敬佩,来日且长,往后有的是机会。”
轩辕偲怔了怔,当即明白他所指的是沈牧以及沈春夜的夫人,玩笑道:“能得左平章事看重,奉直未来必是我大霈的栋梁之材,且待风云,时机一到则能扶摇直上翱于九天。”
将来?沈放想到如今的朝局,只觉得心中有着一块巨石堵着,实在不吐不快:“举国上下各为私利,君臣离心不修德政,如此朝野就算入仕也难一展所学。”
对于一个专于名家学术的人来说,权谋和机变本该是其所长,但从沈放的言谈之中可以看出他对当下的政局显得有些心灰意冷。
“我观太子并非刻薄多疑之人,他若登基为帝,必然整肃朝纲激浊扬清。”
“一个靠士族扶立的东宫储君,身心全在内耗争斗上……”沈放忍不住又叹道,“皇权一日不兴,则我南霈一日不能统一天下。公子身负皇室血脉,想必看得更是清楚,世家贵族耽于安乐,不怀忧患,文不思政,武不思战。”
轩辕偲听在耳中,胸中不由升腾起激荡豪迈之情,他看法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世宗一朝,国祚初立,为了稳固江山,依仗士族并无不妥,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也是功大于过。但是轩辕椃继位之后,依旧放任世家坐大,使得南霈朝野上下少思进取,暮气沉沉,确实逐添隐患。
强邻环绕,虎狼窥伺,自身若不图强,在乱世之中只会沦为别人的俎上鱼肉。好在相比其他三国,南霈的国力基础最为雄厚,即使裹足不前,也不至于亡国覆灭。可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做出改变,一旦他国崛起,失国就在旦夕之间。
“只要我延平王府尚在一日,绝对会保证西境无忧!”
沈放抬眼看着轩辕偲,觉得他并没有理解自己的话外之音,史书浩渺,无数鲜活的例子已经证明,往往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开始坍塌。转而又自嘲笑了笑,就目前形势来看,自己的担忧为时尚早,或许真如他所说,太子会是一位中兴之主也说不定。
暂且不再理会这些事,眼神柔和说道:“将来公子若有驱使,放万死不辞。”
轩辕偲面上露出宽慰的笑意:“将来之事谁会知晓?偲还是喜欢活在当下,做个纨绔风流之辈,静享太平。”
“还真是……”沈放无奈作笑,“风骚多绝。”
谈论了这么久,轩辕偲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对着他说道:“临别之前,该是寻些欢乐才好。不如去外面坐坐,听听姑娘们弹琴唱曲可比两个爷们促膝长谈要有趣许多。”
经他这样一说,沈放也觉得是单调了一些,点点头,随着一起出了雅间。因为今天是沈放做东,鸨爷见人走出,第一时间就迎上去侍候。
“沈公子有何吩咐?”
沈放也没有什么打算,随意说道:“听闻无极花魁极擅吹箫,不知今日可有空闲?”
鸨爷面带为难,想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回答:“半个时辰之前,无极已被商家公子点台陪侍去了,你看,要不换一个?”
说起清倌,此乐间可是还有一位连灯姑娘,同样是个绝色佳丽,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像沈放这样出身豪门贵族的公子,若是姑娘太过寻常和普通怎能入眼。
轩辕偲一听到商家,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商溪 ?”
鸨爷当然知晓这位就是近来大名鼎鼎的永王公子,更是自家主子的座上贵客,很是恭敬的猫着身子说:“正是商侍郎家的少爷。”
“哼,他算哪根葱,也配让无极陪侍?去,将无极请到我们的雅间来。”
沈放略略吃惊,但没有开口阻止,轻轻用手拽了拽轩辕偲的衣角。
鸨爷顿时苦脸说道:“此乐间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公子可别为难小人?”
轩辕偲猛地将脸拉下,冷声喝问道:“莫非我说话不好使?是要将你主子请来不可?”
眼看这个混世小魔王就要发飙了,鸨爷明白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满足他的要求,但心里却是极度不爽。有一个未央还不够,现在又盯上无极,感情是要把此乐间的几个花魁都包圆了不成?
望着鸨爷那不情不愿的身影,沈放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寻乐而已,这么多姑娘,听谁的曲不是听,为何这样讲究?”
轩辕偲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他来说,是太过荒诞和蛮横,于是开口解释道:“商溪那个小子,先前曾对时依无礼,更是想对我动手。上次大庭广众实在不便追究,今日既然正好碰到了,那就好好算算恩怨。”
原来是涉及到时依,沈放倒也能理解了,不过还是觉得奇怪,印象里轩辕偲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鼠肚鸡肠之人,否则二人也不会成为朋友。
一边随便找了个席位坐下,一边招呼沈放饮酒静待,轩辕偲穿着一身青色的常服,正襟危坐。领座的一些听曲看客,瞧他那气宇轩昂的模样,深知不是个等闲之辈,再一想刚刚的谈话,纷纷猜测将有争执发生。
果然,没过多久,二楼靠东侧的雅间里传来一阵叮铃哐当的声响,应该是有什么瓷器酒盏被摔在了地上。紧接着,雅间的门就被狠狠拉开,一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哭的梨花带雨踉跄着跑了出来,随后而至的是怒气冲冲的商溪。
只见他大声呵斥了一句:“一介风尘娼妓,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
众人一眼就认出,这女子乃是方才在台上唱曲的无极花魁,能进乐坊听曲的,大多都是自诩文人雅士,从来都是极为注重自身气度的,言谈举止皆是翩雅非常。像商溪这样暴躁没品,对待女人如此粗鲁,自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鄙视。
无极的眼中流下委屈的泪水,小声争辩道:“小女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不是娼妓……”
每个男人都有过英雄救美的想法,现在正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所以当然不会有人错过。
“哟,这不是商家少爷么?耍威风都耍到此乐间来了?”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看他的装扮,应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身。
商溪余怒未消,扭头寻声望去,冷哼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呢?鼠辈也只敢在此处叫嚣罢了!”
发声的年轻人并不生气,缓缓站起身子,带着几分讥笑道:“此乃宜王殿下的地盘,吴沃可不敢无礼寻衅,哪像你商少爷自诩有了大树乘凉,便目中无人。”
吴沃一开口,其余看客也就不在私下嘀咕,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嘲热讽。
“啧啧,圣人云:发乎情止乎礼,有辱斯文啊!”
“此言差矣,怎可将君子的立身之道强加在他人身上?”
“对对对,是在下的过失,我还以为南霈的文人志士都是谦谦君子呢。”
“得不到美人垂青,恼羞成怒也是情理之中。”
……
乐坊的场面经过这样一闹,立刻喧嚣沸腾,有人声讨,也有人声援。小厮们一看失态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立马跑去将管事喊来。
管事之人,是个稍上年纪的老者,看起来就是极为精干之人。他快步登上二楼,先是小声安抚了一阵花魁无极,转而对着商溪拱手道:“来到此乐间公子便是贵客,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明言。”
商溪懒得看人,大手一会,几个随行的家丁就从雅间里推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鸨爷,淡淡说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本公子花了真金白银让无极陪侍,不让一亲芳泽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临时带走人去他处,有这样行事的道理?”
管事在大致了解情况之后,也知道是此乐间先有过错在先,但按理来说鸨爷是不会坏了规矩的。看着被狠揍一顿的鸨爷,询问道:“商公子可有虚言?”
“这可不能怪我啊……”
鸨爷哭丧着脸,极度委屈的回答:“都是偲……偲……”
可能是挨了毒打,惊恐未消,鸨爷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惹得管事莫名来火:“嘶个屁啊!你当自己是条蛇呢!”
“是我让他去的。”
轩辕偲将一切尽收眼底,慢悠悠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才不咸不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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