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疏雨潇湘
嵥国凛宗皇城太庙。
嵥自立国以来,已传四世,共历七帝。李戡,本为和帝之子,景帝之庶弟,封贤王。鸿志八年,长籁地龙翻身,举国震荡,景帝抑郁成疾。诏睿王监国,立硕王为皇太弟。鸿志九年夏,镇国侯赈灾不利,致使长籁难民造反,叛军势起。逾月,硕王染疾骤薨,睿王请贤王入京商议立储。次日,景帝宾天,崩于西宫。遗诏贤王登基,于是李戡继位。
李戡而今二十有七岁,丰神俊朗,眉目清秀,少时便具才名,和帝常赞谓之曰:幼麟。
与南霈不同,嵥国并非自立称制,而是由前周末帝司马燮禅位。周朝尚黑,为水德,故而嵥国将其承袭下来,皇室亦崇黑色。
与李戡并立而站的,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青年,其人身长八尺,剑眉虎目,腰佩一方护身玲珑白玉。他乃是当今嵥国异姓三王之一的扶阳王,程潇湘。
“朕要断粮徐州,也未见得韩政慌乱。如今并非火烧眉毛,潇湘何以这般急促赶来?”李戡点燃一柱香火,插在景帝的灵位之前。
程潇湘哑然不做声,只是也燃起一柱香,举过头顶,转而向侧堂走去,立在一块写有镇西庄王的灵位之前。嵥国太庙,与两霈不同,供奉的不仅仅是历代李家皇帝,更有一众王爵。扶阳王之父,爵为镇西王,庄是章帝在位时,所赐的谥号。同年,改封程潇湘之兄程潇煌为扶阳王,镇守东境。
李戡扭头看着程潇湘,问道:“杏月之末,太尉走蕴安入南霈,应有两月,怎么不见回信?”
程潇湘回首,相视而笑:“太尉与臣期行之时,曾言此去有舍身成仁之念,故而可能是被轩辕玄在宜道就斩了。”
“哦?”李戡稍稍延长了尾音,“那你这可是有护卫不力之罪啊。”
“若太尉罹难延平,臣愿受罚。”程潇湘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太尉不辞平川千里之遥,携拳拳之诚而入南霈,足显我大嵥和谈之意真切。若南人真以为蕴安营寨后撤五里,是甘拜示弱,那么请陛下以臣为征东之帅,奇袭宜道。”
李戡也作讶然之态,心领神会,却是乐不可支。伸指点人,颇与诙谐:“朕不准!留着你的劲头日后再用。延江湍急,延平路崎,岂能因太尉再折我大嵥一柱石?”
程潇湘目光灼灼,似真似假:“臣此生必当踏破延平西川府,击沉钦州周氏艘!”
李戡略略颔首,不论是镇西庄王,还是先扶阳王,皆是死于延平的战事。他抬手,指向北方,神色凝重:“彼时先帝为睿王所劫持,是韩政将朕扶立上位,若不是镇国侯一案,朕实在难以置信,他居然有谋反之意。莫非我大嵥是国运不济,为何总是内有宗室相残,外有强臣窥伺?”
“陛下万不可菲薄,韩政既食君禄,就该履臣下之职。纵然从龙有功,匡扶社稷,但若一意孤行,倒行逆施,该当诛灭!只可惜定北武王马革裹尸之风骨,他竟未曾承袭一二,若是泉下有知,也当怮痛。”
程潇湘顿了顿,续道:“臣之所以赶来凛宗,就是想劝陛下,既然可预定北事起,则当速速决心剪除。太尉谋成,则我东军可为讨贼先锋,北上徐州。”
“不急,当下内乱刚肃,灾祸稍平,府库不盈,将士疲惫。而朕以为,韩政尚未铸错,此时师出无名,实难有必胜之把握。”李戡翻眼看人,徐徐说道,“定北武王之死,多有蹊跷,至今悬案。朕素来有觉亏欠,韩政亦有可能因此生隙。”
定北武王,是韩政之父的谥号,卒于和帝九年北伐之役。五万北军,葬身簇狭关外,全军覆没。
程潇湘不以为然,冷哼道:“和帝柔远能迩,温厚无苛,岂会有蓄意加害的道理?若将大嵥国运,寄托于韩政一念之间,万一北境一失,则我关中具为鱼肉!”
李戡点头,苦笑一阵,说:“也罢,先不说他。朕未诏你,你便敢入凛宗。为何,朕诏平南王一见,他却连连称病?”
“平南王如今垂垂老矣,英雄暮年,不复当年之勇。陛下雷霆手段,令镇国侯伏诛,恐是他有兔死狐悲之忧。”
李戡斜觑其人,问:“潇湘亦有此念乎?”
程潇湘仰头叹道:“拂雪绣衣花下坐,惊散芳英落酒卮。兄弟情谊,永存于胸,陛下若信,臣何须赘言?陛下不信,臣亦不须赘言。”
话音刚落,君臣二人皆是一阵大笑。
平川刑部大堂。
轩辕炘高坐堂上,两侧则分立着刑部尚书、左右侍郎,以及各司郎官。堂木重重拍在案上,惊得众人纷纷胆颤心惊。艾济更是惊恐万分,谁曾想到百余嵥国暗探居然一夜之间,全数暴毙狱中。原本太子就未曾将此事交予刑部,完全是出于抢功才从大理寺卿手中将人夺来,而今寸功未立,却惹了一身腥臊。
“本宫费尽周折抓到的人,你等一字未审,全没了?”轩辕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别提有多愉悦,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出雷霆盛怒。
艾济抖动着身躯,巍巍作颤,说道:“臣实在没想到,人犯身藏剧毒,臣有看管不力之罪,还望太子怜悯。”
怜悯?轩辕炘可不会这样做,经此一事,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将刑部肃顺,否则以后难免再有此类情况出现。“本宫现在怀疑你有通敌之嫌,据实招来,受何人指使,或可酌情减免处罚!”
轩辕炘知道,他一个小小都官司郎中是不敢擅自去大理寺要人的,其背后不是老尚书温道,便是投靠宇王,寒门出身的右侍郎。这二者,无论是谁,只要艾济能攀咬出,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将人革职查办,然后用自己的亲信顶上。
艾济的目光,在众位同僚的身上一一扫过,神情纠结,过了很久,伏跪在地:“启禀太子,无人指使,一切皆是臣贪功心切所致。可臣并没有与嵥人共谋,更不是杀害暗探的凶手,望太子明察。”
轩辕炘倒是未曾想过艾济居然是个硬骨头,甘愿冒着杀头的大罪,也不供出谁在指使。当下就将堂木摔在地上,对着刑部官吏说道:“此事,本宫暂不追究,但往后也不可再有!将这奸吏和嵥国暗探的尸首通通送往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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