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同舟共济

轩辕靖穿的是织纹锦履，和寻常的翘头履相比，不论是外观还是材质上都有着极大的不同。追根溯源，最早还是从西域传入，因为多用金银丝线，质地轻薄，而南霈一向富庶，于是在女子中很受追捧。士族的兴起带动的不仅是清谈浮华的风气，在衣饰上更是追求华美。

　　轩辕偲下意识用手去挡，无意中竟将她的锦履勾脱，引得轩辕靖怪叫起来。

　　“姑姑恕罪，侄儿并非有意冒犯。”轩辕偲将锦履用双手捧上，躬身作拜。

　　轩辕靖的俏脸涨得通红，好在是夜晚，也不会被人看到。她努力用左脚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右脚弓起脚尖，轻轻点在地上：“还不快给我穿上！”

　　轩辕偲只觉得一阵尴尬，虽说二人之间辈分不同，但也是第一次给女子穿鞋。蹲下身子，一手拿住鞋底，一手握向轩辕靖的脚。她的脚稍小，袜子并不合衬，故而有小半都是搭拢着的。

　　一番手忙脚乱，总算是给人穿上了。轩辕靖也恢复神色，咳了两声：“今日我去了都御史府上，来是想告诉你，以后连大人便是你的业师。”

　　都御史，是南霈御史台的长官，职在纠劾百司，督察天子言行，有直接面圣进谏的权力。现任都御史，是个叫连渠的老头，年轻时在点山楼求学，是上一代内圣的徒弟，所以为人甚是古板，行事说话，动辄就是圣人云之类的。轩辕椃这些年来，没少挨他的批评。

　　轩辕偲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头，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一脸不愿意，问道：“好好的，为何要给偲儿寻业师？”

　　“这是父皇的主意，我不过是个办事的。”轩辕靖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求不到的好事，你还这副愁眉苦脸。我可是费了许多口舌才说服的，你记着，往后每逢休沐，便去登门受教。”

　　“知道了。”

　　“已近亥时，姑姑还不回宫里？”轩辕偲问道。

　　轩辕靖轻哼一声：“怎么，想赶我走了？偏不。”

　　轩辕偲拍着脑门，实在无可奈何，转而带着几分央求口气：“要是被陛下知道，姑姑你夜不归宿，是在侄儿这里，届时恐怕要连着我一起受罚的。”

　　“胆可真小，我又不是头一回这样，父皇早就知道，放心！”轩辕靖拍了他的肩膀，咯咯直笑，“看你在广明苑住的似乎有些别扭，不如现在带你去见识一下平川的夜市。我知道有一家的豆花味道极好，尝尝去？”

　　轩辕偲反应过来了，她是一早就打算让自己陪着外出嬉闹了。“姑姑怎么说你也是个长辈，在偲儿面前应该注重一些仪态。”

　　轩辕靖自然不会搭理他说的话，拉着人的胳膊就走。

　　丰邑坊九井巷。

　　“说吧，急寻老夫何事？”九井巷位于城西，紧贴着城墙，一般除了巡防的衙役，夜里几乎没什么人会走进这漆黑的巷子中。

　　回应老者的，应该是个年青人，声音很是嘶哑：“我奉定北王之命，前来传话，希望大人能阻止两国和谈。此外，我需要大人提供永王公子行踪。”

　　老者咳嗽了一阵，慢慢说道：“韩王是否太高看老夫了？以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影响和谈局势？再者，韩王为何要探听永王公子的动向？”他停顿了一会，语气变得有些冷淡，“难道之前楫州城里，是你们向公子偲出手的？”

　　“霍霍霍霍……”青年的笑声有些阴森恐怖，像是从一具干瘪的尸体里发出一样，“莫非永王在延平失手，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放心，我等对永王公子并无恶意，只是听闻他前些日子遭人暗算，想查出是何人所为。”

　　“我们霈国的事，不劳韩王操心。”老者有些不耐烦，“老夫警告你，平川城可不是能胡来的地方。和谈之事，老夫会想法子。”

　　青年点头：“定北王的意思很明确，希望延平两年之内驻军不撤。”

　　“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

　　“永王不愿分担？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们现在是在同一艘船上。”

　　老者有些怒了，斥责道：“韩王是韩王，永王是永王，我们最多只是各取所需，谈不上同舟共济！”

　　青年提高了声调反问：“是么？牵制不住扶阳王的东军，一旦徐州危急，永王能独善其身否？”

　　“你在威胁老夫？”

　　“不敢，只是在提醒大人要看清时局。”

　　老者沉默良久，说道：“使团这两日便会抵京，太子已让东宫六卫做足了护卫安保，沿途你们是没机会下手的。老夫到时候会打探清楚贵国太尉的居所，届时你们再组织行动。”

　　青年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既然如此，我便也告诉大人一件事，守天阁早已在暗中监视并保护永王公子。楫州城遇刺之日，我等曾见过十名暗卫的尸体。”

　　“守天阁？”老者吸了一口凉气，能杀了守天阁的暗卫，可见来者并非一般人，“是离恨天？”

　　离恨天的前身，是隆州张氏一族秘密培养的杀手组织，在张氏覆灭之后，私下聚集，经常对南霈中央以及各地高官进行暗杀，尤其是针对皇室。而守天阁，便是基于这种情况下，才相应产生的。经过几十年的围剿摸排，离恨天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过踪迹了。

　　青年摇头：“我等身份特殊，不敢细察，具体是不是离恨天所为，那是你们南霈自己的事，我不过好意提醒而已。”

　　老者慢慢转身：“接下来这段时日，你我不要再见面了，有消息，老夫会通知你的。”说完，渐渐消失在九井巷的深处。

　　此时，延章门那头，有数十支火把摇曳跳动，是巡防的衙役。青年见状，立刻翻进一户人家的院落中。

　　这班衙役，个个身披轻甲，腰挎战刀，左臂上还挂着一方圆盾。

　　“我听说近日平川城里涌出不少嵥国探子，今夜东宫六卫四处忙着抓人。你说这等差事，怎么就落不到我们头上？”

　　领头的回身瞪了一眼，训斥道：“就你这两下，还想跟东宫六卫比？能在京兆府混口饭吃，就不错了！都打起精神，好好巡逻！”

　　听到衙役的脚步声远去，青年这才从院中翻出，双拳捏得吱吱作响：“这该死的永王，竟然敢设计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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