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皆为利往
四月初五。
平川城作为南霈的帝都,无论从布局规划,还是占地面积来看,那都不是其余州府所能相提并论的。除了皇城以外,共划分为九十九个坊间。
沈家作为南霈境内兴盛百年的名门望族,朝廷中枢又占据要职,可谓多受荣宠,其宅邸自然也是极尽奢华,坐落于平康坊中。平康坊毗邻皇城,坐车的话,盏茶时间就能到。
这日雨霁云轻,惠风和畅,沈宅内外一片祥和融乐,赶逢休沐,在家主沈元的主持之下,开办了一场家宴。
沈宅面积甚广,除去廊房阁楼,厅堂议殿,还有一片园林,植有数十亩的翠竹。
沈元年逾五十,头发花白,却是身强体健,精神奕奕。此刻坐于案前,闭目阖眼,任凭风声穿竹,燕鸣水淙。想他年轻时,也是英姿勃发,丰神秀朗,一手文章响彻南霈文坛。朝廷六部尚书的职位,一一皆有履历,否则也不能轻易领衔中书省。若不是太子监国理政,他是不会激流勇退主动辞官的。
抬眼看向末席,一个是他的独子沈故,还有一个是他二弟的长子沈牧。二人都是太子府詹士,在年轻一辈中,是最有出息的。沈故沉稳雅重,行事周全,眼界开阔,作为少主,是众望所归。而沈牧极负才华,胸有韬略,有其父之风。想到未来可期,沈元的脸上不免挂起了笑容。
“故儿,牧儿,近来我霈国发生的军政大事,你们作何看法?”
听到家主垂问,在场的所有沈氏族人,全都停下了饮宴,就连奏乐也一并停下。大家知道,今天的宴会将开始正题。
沈故作为少主,自然要先回答。只见他咽下口中的酒菜,连忙起身行礼,说道:“启禀父亲,不知问的是哪一件?”
沈元呵呵一笑,说:“你想说哪一件?”
沈故停顿了片刻,回答:“那便说南北通商开埠一事。东乡侯与北霈侍中所议,将在钦州沿岸开设十六个商埠,其中普通民用之资,不用赘述,盐铁军械是首要之事!”
沈元点头,并未吭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儿以为,盐铁之利丰厚,于我沈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收入。我们应当开设专门的商号船队以及车队,同时相应减少客栈酒楼的开设,将裁撤出的人手投入进盐铁贩卖当中。但军械和粮食,我沈家不可触碰。”
“为何?”
“兵部一直都有削减各个世家私兵的意图,但因为惧于士族联合,便雷声大雨点小。但若购进战马或者出售兵器,性质则会不同,私兵本意是在维护封地治安,一旦装备军队,将会有佣兵割据的嫌疑。陛下可以容忍世家占据财富和人口,但不会姑息世家发展出军队。”
沈故的话,在场的人都深以为然。几十年前,南霈的隆州曾有个张氏一族,不仅富甲一方,更是养了一支人数有三万之多的军队。先永王轩辕栐还是太子的那会,便断言张氏迟早叛乱,果然不出所料,在安乾二十四年,联合南蛮,称制自立。虽然很快便被镇压,但却因此在南霈皇室的心中留下了隐患。即使各个世家主动削减私兵数量,但两代皇帝的顾虑一直都未消除过。
“牧儿,到你了。”沈元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谈论太多。
沈牧起身,将衣袍整理妥帖,先看了看沈元,又看了看沈春夜,说道:“兄长既然说到通商,那么便说嵥使来和之事。”
“众所周知,嵥地多贫瘠,粮食一直是制约他们进军作战的关键。此次来平川,我猜测,一是要撤军和谈,二便也要提议通商。而通商重点,必会在于向我国购买粮食。牧儿以为,陛下轻易是不会答应的,除非能说服嵥国用他们的弓弩锻造秘技来换。我军甲胄大都轻薄,一是锻造技术难以大量出产便于作战的重甲,二是铁矿储量不多,所以每每与嵥作战,遇到弓弩多会伤亡惨重。若是能说服嵥使,那么两国通商便水到渠成。”
沈元蹙眉,反问:“与嵥国通商,对我沈家来说,有何好处?延平是永王的地盘,沈家的商队轻易是过不去的。”
沈牧笑了笑:“大伯莫急,牧儿还没说完。”他挪动了些许方向,朝沈春夜和沈锡平作礼一拜,“父亲和三叔,前几日不是在东宫和永王公子一起饮宴么?”
沈锡平冷哼一声,将酒樽在案上重重一拍:“那个延平小儿,甚是放肆,老夫好意劝阻,竟熟视无睹,实在没将老夫放在眼里!”
沈春夜的眼睛珠子转了几圈,而后笑道:“永王公子倒是卖了为父些许薄面,不过这有什么用吗?”
沈牧抖了几下衣袖,抬起右手,伸出手指,说:“钦州作为与北霈通商前沿,其地最大的商号乃是周家,其次才到我沈家,并且还有至少五六家商号能与我们并驾齐驱。所以,虽有利润可图,却最多只能占得一分。但延平若能通商,我沈家则有望占据九分,乃至十分。”
此言一出,在场的沈氏族人,无不两眼放光。两国贸易,别说占据九分,就是五分,那也是不能想象的财富。都知道周家的富裕,堪比国库,若沈家能吃下这块肥肉,超越周家,不过是几年的时间。
“永王一系与世家一向不和,甚至可以说是深仇大恨,即使延平通商,和我世家也没关系。永王大可独吞成果,为何要让我沈家分上一羹?”沈家的账房,忍不住出声问道,他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沈牧转身,扫视了席上的每一个人,问道:“永王可精通商贾之术?永王名下可曾组建专业的商队?世家之中有哪一家和永王交好?最有势力的又是哪一家距离延平最近?”
一共四个问题,逐句问出,前两个没人知道,但也从未听说过。但后面两个,众所周知,没有任何一个世家与永王交厚,距离延平最近的是楫州,而楫州最有势力的是沈家。到此,绝大多数人已经领悟了沈牧的意思。
“只要延平通商,以永王的势力,是无法全部吃下所有贸易的,他只能找人合作。和永王之间的仇隙,是整个世家,乃至士族共同的结果,并非我沈氏一门。况且,很多时候,沈氏并未直接参与。所以,牧儿要说的,便是力促和谈,两国通商,结交永王。”
这十二个字,展现的是他极为长远的目光。
沈元与自己的两个弟弟,互相对视了几眼,已然知道他们也心动了。
沈故有些低落,比较来说,似乎这个堂弟的言论要胜过自己许多。但他心里,已隐隐有了一丝忧患,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和谈通商有这么大的利润和好处,为何永王却持反对,甚至羁留嵥使。难道他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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