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红尘浪人
轩辕偲用过午膳之后，正在这座旧行宫中四处转悠散心。那日被人行刺，险些丧命，归来以后，他便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何人所为。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太子的嫌疑最大，但似乎又有些逻辑不通。关于延平错综复杂的局势，他在轩辕玄议事的时候，是偷听过一些的。太子近些年，虽然在军中四处安插亲信，但也仅限于东镇和南镇。西镇三十万兵马，一半是自己祖父的故旧，一半是皇帝的心腹，太子无机可乘。纵使杀了自己，也不能使他掌握西镇的军权。
作为永王的独子，轩辕偲一旦亡故，就代表延平王府将无后继之人，最后只有三种结果。其一，轩辕玄抓紧时间，在自己没死之前，再生出子嗣；其二，从皇族宗室之中，过继子嗣，继承爵位；其三，在轩辕玄死后，延平王府被取缔。
综合下来，反而是老皇帝的嫌疑最大。自从自己祖父亡故之后，延平王府先是没了西镇兵马的统领之权，接着又设立延平太守一职，步步蚕食紧逼。如果自己死了，延平王府后继无人，最后被取缔也就无可厚非。但老皇帝今年已经七十二，不出意外，他会比轩辕玄先死。未雨绸缪，为太子铺垫？
轩辕偲摇头，南霈皇室本势微，近些年士族坐大，隐隐已经对皇权构成阻碍和威胁。此时，再削弱皇室力量，是不明智的，以老皇帝对制衡之术的驾驭，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难道，是有人要嫁祸给皇帝？可嫁祸给皇帝，能带来什么结果？
除了惹来皇帝的愤怒，还能有什么？查清幕后指使。那么首要怀疑对象，就又变成了太子。突然，轩辕偲明白了，是有人在针对太子。
正要继续往下思考推演时，一支弩箭射在廊道的木栏上，利器划破空气所产生的声音，轩辕偲已经不陌生了，他下意识向后闪躲。再看弩箭射中的位置，距离自己有十多步，似乎并不是对自己而来。
轩辕偲几步走上前去，发现弩箭下绑着一张纸条，只写了两行，五个字。时依，悟见寺。
当下，轩辕偲赶紧召集亲兵，往城中的悟见寺赶去。虎贲率卫，以及邓孝派来的县兵，都不敢大意，也跟着去了。
悟见寺是整个楫州唯一的寺庙，在南霈，佛学并不兴盛，甚至备受冷落。不论是士族还是平民，大家都不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转世轮回。所以，悟见寺的面积并不大，除了一个佛堂，和两排和尚的住所，就只有一处禅院。
禅院是存放历代悟见寺高僧舍利的地方，也是和尚们打坐修禅之地，一座舍利塔，还有一片人工挖掘的水泊。
轩辕偲没让亲兵靠近禅院的水泊，因为他看见湖边有一道灰色的身影正在垂钓，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向他递出纸条的人。自从那日被烁星救下，轩辕偲对冷月及其周围的人，拥有远超常人的身手，已经是见怪不怪。
“阁下约在此地，是要说什么。”轩辕偲走近了些，隔着大约有三十步，那是个穿着蓑衣戴着蓑帽的人，看不出年纪。
“奉劝永王公子，不要对时依心存幻想。”那人说话了，从音色上分辨，应该是个青年。
轩辕偲不解，反问：“我为何要听你的？”
青年冷笑了一会：“你不过是一个被父亲抛弃，放在京城的质子，连自己命运都无法主宰的人，凭什么要去打扰时依？”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清楚？”
“我是谁不重要，你的事我也不感兴趣，随便一个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你是质子。”青年长长叹了一口气，“时依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喜欢研究医道治病救人，你若尚有自知之明，就不要让她卷入你们皇室的斗争里去。”
轩辕偲想了一会，说道：“我是对时依心生爱慕，但我并没有逼迫她什么，也不会强求让她也喜欢我，阁下担心是多余的。”
青年将手里的鱼竿提起，重新上了鱼饵，再次投入湖中。“公子出身高贵，注定和时依无缘，我只是希望你往后都不要去冬和堂打扰。”
“哪怕只是看她都不行吗？”
“不行，你不要再与她见面。”青年突然厉声喝道，“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今天我能悄无声息给你送信，也能无声无息的杀了你！”
轩辕偲的眼中尽是不舍，问道：“你也喜欢时依吗？你是何人？能护她周全吗？”
青年停顿了片刻，才说：“我只是江湖中一个无名的侠客，她救过我，所以今生今世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她。”他拿起脚边的剑，白色的剑鞘上一尘不染。
“我说完了，希望你能记住。”青年穿过舍利塔，消失在树林之中。
轩辕偲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就这样一个江湖侠客，便能随时对自己的性命构成威胁。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原来这十六年以来，都是自己的父王在为他遮风挡雨，才让他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玩闹。
他想起轩辕玄问自己将来想做些什么事，他回答饮酒赋诗作文章，此刻倒有些好笑。如果对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确定，又凭什么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轩辕偲突然觉得，这个年青侠客，说的是对的。
三日之后，距离谷雨还有五天。
这天，楫州城的南门外，两千八百虎贲率卫，浩浩汤汤的骑着战马列在距离一里的郊外。他们带来了太子最新的指示，永王公子轩辕偲即刻从陆路出发，由三千虎贲骑兵护卫前往平川。沿途将不再进入任何郡县城镇，白天行进，晚上就地扎下行辕。凡是靠近方圆一里之内身份不明的人，一律就地格杀。
而嵥国使臣的队伍，则要等到谷雨之后，乘船沿淝河入平川。
轩辕偲刚从旧行宫出来，就看见烁星等在了门口。今天的她没有穿黑衣，而是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若不是还戴着面纱，他根本认不出。
“归荑？”轩辕偲试探性的问道。
烁星原本垂到腰际的长发，此时已经挽起，束在头顶，戴着青玉发髻。一身蓝色的锦袍，左右两侧腰间各选悬一佩。她的身段修长，只比轩辕偲矮上一寸。
“怎么，认不出我了？”烁星炫耀似的转了一圈，“是不是比那些世家的公子还要英姿潇洒？”
轩辕偲点了点头，烁星扮作男相之后，只能用公子如玉形容，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是西川世子秦非。“有事找我？”
“上回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眼下机会来了，我要去平川帮时依进一批珍贵的药材，能不能顺路捎上我？”烁星笑眯眯看着轩辕偲。
“当然，我一向守信，不过以你的身手，自己出发不是更快？我此番是带着仪仗的，一路上行进速度不会很快。”
烁星摆摆手，说：“我本就不赶时间，一个人上路太闷，和你一起应该不会无聊。”说完，她对着轩辕偲眨眼，带着几分戏谑，“指不定，我又能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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