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孙极好

清晨第一缕阳光斜洒在朱雀门的宫墙之上，随着一阵整齐步伐声，以及值官的口令，城门缓缓打开，一众朝臣鱼贯而入。

　　自康佑三十六年开始，太子获皇帝座前赐椅，监国听政，除了休浴，六年之间竟无一日之懈。尤其是近两年，皇帝甚少出席朝会，大小国是皆由太子处理。

　　随着内官一声礼毕，诸多朝臣抬眼方看见，今天的朝会居然有皇帝亲临。老臣们互相看了几眼，知道应是有大事发生。

　　轩辕椃胡须尽白，却不显老态，精神奕奕，扫视了一圈殿下众臣，开口：“前些日子嵥国送来国书，意欲罢兵休战，你等应允了？”

　　老皇帝的声调不高，语气中隐隐有着责问的意味。

　　一时间，无人应答。

　　“嗯？”轩辕椃转头，看向了座下的太子。

　　太子起身，朝老皇帝一拜，回答道：“儿觉得延平的战事短时间内并无进展，与其空耗钱财粮饷，不如先且停战。而南疆战事火荼，倘若集中精力应付蛮族，应能提早平叛。故，便允了嵥国国书。”

　　“你是太子，有监国之责，自有处置之权。”轩辕椃招了招手，示意太子坐下说话，接着又道，“诸位，也是这般认为的？”

　　老皇帝的又一问，不禁让所有人都在心里犯起嘀咕，似乎轩辕椃对停战之事持反对意见，但似乎又很赞同太子的做法。可皇帝已连着有了两问，再不作答，怕是要触怒圣颜。南霈中枢，设立六部，分为吏、刑、兵、礼、户、工。而中书省领衔六部，主持全国政务，太子是中书令，其下便是左右两位平章事。众臣将目光齐聚在右平章事的身上，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素来很倚重这位顾家家主。

　　右平章事双手持笏出列，向轩辕椃作拜，说：“启禀陛下，臣以为我大霈连年与嵥作战，致使府库时常捉襟见肘。耗去钱粮无数，而西镇将卒又难近尺寸，一味陈兵对垒，于国无益。此番嵥人请和，我国就势休战，继而便可专心南疆。”

　　“右平章事所言甚是，臣等皆是这般看法！”

　　有人带头发言，余下的朝臣赶忙附和。

　　轩辕椃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带着极为嘲弄的语气笑道：“难得诸位这般异口同声，实属罕见，今后再有谁说我霈国朝廷人心不齐，朕第一个不信！”

　　“我国府库将尽，莫非他嵥国的府库便充盈得很？”老皇帝从袖口中抽出一叠奏章，狠狠朝殿下丢去，许是劲使的小了些，奏章落在了太子的脚前。

　　轩辕椃起身，指着兵部尚书，厉声问道：“这些个言官文臣没骨气倒也罢了，你这兵部尚书竟也失了血性？亏你还是太傅之子，真是辱没南峦公的声名。”

　　兵部尚书几欲开口，却见轩辕椃还有话说，便又隐没了下去。

　　“若不是永王上疏请战，朕还以为我霈国一个敢战之人都没了！”老皇帝指了指太子，“你，将这份奏疏传递给诸位瞧瞧，朕烦请我霈国朝堂的各位肱骨之臣好好瞧瞧！朕的侄子，才是霈国尽忠之臣，是我轩辕的好儿郎！”

　　太子只觉得有些惊慌，他监理国政，统领中书省，为何永王的这份奏疏却从未在他的案上出现过。太子并没有去看奏疏，无非是些铿锵澎湃的激昂之词。

　　殿下一片寂静。

　　“秋明何在？”

　　左平章事迈步而出。

　　“永王是否立了世子？”

　　左平章事名叫沈春夜，出自钦州沈氏，家中排行第二，曾是哀冲太子的詹事。少时便有才名，亦有宰辅之志。众所周知，永王尚未确立世子，但其止育一子，若无子嗣新添，世子并无其余人选。

　　“禀陛下，暂时未立世子。”沈春夜语速很慢，似乎是在揣度老皇帝的心思，末了又说，“永王目前只有一子，名偲，前些年陛下见过的。”

　　轩辕椃略显诧异：“哦？看来永王这些年把心思都放在延平上了，以致于无暇分心子嗣。偲儿，似乎和朕的云柔年纪相仿吧？莫非是近些年荒废了学业，以致永王不悦，无意册立世子？”

　　沈春夜含笑而回：“这……臣不清楚，想来永王应是有自己的思量。”

　　老皇帝眯着眼，盯着沈春夜看了一会，才高声说道：“朕有永王这般子侄，甚是欣慰，亦是我霈国的栋梁，当予激励。”

　　此话一出，半数朝臣面面相觑。世宗皇帝将先永王逐出平川时，曾下诏此生不得归京，虽说如今的永王是子继父位，但在南霈朝堂看来，延平王府是不可能再有重返京城之日的。

　　轩辕椃似乎看出了这些人心思，故意听了半晌，才说：“朕的圣孙偲儿，幼时便聪慧可爱，将来必是我霈国的栋梁，这么好的苗子放在边城军镇着实可惜。下诏，将偲儿接来平川，朕要亲自为他挑选老师。秋明，你觉得如何？”

　　这番突如其来的言论，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深感意外。老皇帝此举，看似是激励，但更多好像是要将永王的独子质留在京，再加上前几年又亲自任命南峦公的孙子为延平太守，种种举措来看，似乎是在针对延平王府。

　　沈春夜除了笑，还是笑：“陛下的赏激极好，圣孙也是极好。”

　　轩辕椃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便摆驾回宫，只对太子丢下一句：“处理国是吧。”

　　对于嵥国提出的议和，竟也没说是否是允，好似先前未曾提及过此事一般。

　　太子拾起老皇帝丢在地上的奏疏，细看下来，背脊发凉。永王确实力谏主战，更是指出嵥国停战是为了腾出手肃清内祸。只是他没想到，将儿子质留在平川，竟是永王主动提及的。轩辕椃今日的一番敲打和训斥，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众臣听的，更是说给延平王府听的。

　　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堂兄，太子在心中已经警惕了几分，能防患未然，以退为进。永王此举是在向天下昭告，延平王府忠心为国，他轩辕玄一片碧血丹心。

　　突然，太子的脑海里又想到了宇王。希望这次平叛结束，他能待在越州吧。

　　宇王轩辕烨，封地越州，南霈第二个有封地的封王。行伍出身，假节钺之权，此次平叛南蛮的主将。他和永王不同，因为他是轩辕椃的第四子，是安王的胞弟，是如今除了太子以外，最受恩宠的皇子。

　　越州、平川两地开府；封地越州，却长滞京城；两年前因为京中遇刺，竟被赐予皇宫暂居。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细想。

　　太子此刻期盼东乡侯能早日回京，当下的局势，他应该能看得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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