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归

等桑田赶到时，珠珠已经隐隐有落败的痕迹。见到自己的傻鲛被伤成这副模样，桑田想都没想冲上去挥了一爪子。抱着珠珠远远地退开。

        斩鲨触不及防被破开了胸膛，不得不也退开些。没想到看到刚刚他们战斗的海域弥漫着深沉的血雾。斩鲨歪着头感到很疑惑，同族之间的斗争一般不伤及性命，所以他虽然和很多鲛人斗争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出血那么多的。

        斩鲨思索片刻，难道他是怀孕的雌性鲛人？斩鲨的视线从珠珠苍白的怒容，健硕的胸肌、平坦的小腹一一扫过。不是啊！吓死个鲛了！

        桑田抱着珠珠，从上到下一一检查珠珠的伤势，二十七道伤口，道道伤口深可见骨。桑田警惕着斩鲨，慢慢把珠珠安置到一旁后，代替珠珠冲上去和斩鲨战斗。斩鲨原本看不起桑田这个长得畸形的残疾鲛人，没料到，自己竟然不是这个残疾鲛人的对手。那双分开“鱼尾”竟然踹鲛！斩鲨被这个不合常理的“畸形鲛人”搞得左支右绌，对同族又不好下死手，左思右想，只能心有不甘地败逃了。

        桑田赶走了入侵者，匆忙回到珠珠身边。珠珠撇着苍白的嘴，委屈难堪又不安地望着他。桑田焦心地抱着珠珠回到家里，把珠珠放到床上。“怎么办啊？有没有什么医治外伤的法子？”桑田的嗓子都在抖，颤抖的手指还有刚刚生长的锐利的尖甲。“没有啊！它自己会长好的。”珠珠没想过自己会输，自己已经长大了，是很强壮的鲛人了，打败过那么多大鱼，怎么会输呢？而且是在自己的伴侣面前被打败了！珠珠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只觉得挂不住面子，自己是个没用的鲛人。珠珠圈着桑田的脖子，不让桑田离自己太远。他有点害怕桑田会觉得自己太无能了，抛弃自己去找更强大的鲛人做伴侣。“我…我下次会更强的，不会输掉我们的领地的。你…你别走。”话到结尾还隐隐带着哭腔。桑田心疼死了，“不走！不走！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已经结发为夫妻，无论天灾人祸，我都不会弃你不顾。”察觉到珠珠的不安，桑田想紧紧抱抱自己的爱人，但是顾及珠珠身上的伤势，只能捧着珠珠的脸亲吻。珠珠刚刚隐忍不发的泪泉涌而出，紫色的鲛人泪珠在透明的海水中粒粒分明。

        珠珠的伤势十几日不见好转，脸色也苍白，曾经红嘟嘟的嘴唇也只剩一抹白。桑田日日揪心，每天都捕最好吃的鱼给珠珠吃，白玉草更是不间断供应。桑田轻轻地把珠珠身上穿的鲛纱撕下来，皮肉间绽开的伤口一直往外微微渗血。珠珠虚弱了很多，呼吸都微弱，躺在桑田怀里柔弱无骨，半点没有当初矫健挺拔的样子。桑田不是医师，不懂药理，面对珠珠的伤当真是束手无策。桑田小心翼翼地圈着珠珠的肩膀，微微侧头贴着珠珠的胸膛听他微弱的心跳，心慌的厉害——怎么就是不见好呢！

        桑田抚摸着珠珠的脸颊，柔声呼唤：“醒醒…起来吃点东西把。”珠珠过了许久才微微睁开眼，茫然地看着桑田愁容满面，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勉强提起嘴角笑一笑。

        桑田将银白的鱼肉片开，薄如蝉翼，片片喂到珠珠的唇边。珠珠吃的很慢，“我好像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桑田顿了一会儿，望着珠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道：“我姓桑名田，沧海桑田的桑田。”珠珠久久凝望着桑田深渊一样的黑色眼眸，“我名沧海，沧海桑田的沧海”

        一阵不可名状的空洞感穿透桑田，好像自己的心被人摘走扔在某个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桑田浑身一冷，紧紧将珠珠抱进自己怀里，恨不得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肉里永不分离才好。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痛苦呼声，惊醒。“哪里痛？哪里痛？”桑田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头，恨自己不仔细！

        珠珠缓缓摇头，喘了两口，“想吃点白玉草，帮我摘几根新鲜的回来。”“好好好，我去我去。”桑田好不容易等到珠珠主动吃东西，急急忙忙就要去摘，可刚到洞口又忍不住回头望。珠珠倚着床，笑了笑，挥挥手赶他去。

        远远望着桑田着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珠珠松下一口气，喉下的一口血涌上来，一抹一抹从他的口中逸散，染红了洞中的海水。珠珠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那一丝一缕飘散的血红像从他身上抽去生气，留不住。对战斩鲨落败时，珠珠就有预感了。劈在身上的伤口，像灯盏的裂口，灯油滴滴点点溜走，自己也走向油尽灯枯的结局。珠珠强撑着的身子，离开了家，鲛人族的坟冢在深海呼唤。

        桑田握着把白玉草，急匆匆往回赶，回到洞穴，自己的傻鲛却不见了。透骨的恐惧带着无尽的寒意锥心刺骨！重伤在身的鲛人能去哪呢？桑田发了疯般翻找，颤抖的唇一遍遍喊着：“沧海！沧海！”海草教他拔起，珊瑚教他推翻，惊扰了鱼群，搅浑了海水。

        斩鲨再次见到桑田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来，这猎杀成性的疯子是曾经那只打败自己的畸形鲛人。桑田见着斩鲨就拼着命冲上来。同归于尽的架势吓坏了斩鲨，同族斗争何至于此啊？不多时，斩鲨身上就被锋锐的尖甲劈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斩鲨瞧着这怕不是个疯子，最终忍下一时之气，捂着肚腹撕裂的伤口遁去。

        桑田浑浑噩噩地找啊找啊，就是找不到一丝一毫自己爱人的踪迹，在海中不停地与各种杀伤力大的鲛人鱼类厮杀，生怕他们会威胁到重伤虚弱的沧海。短短三两月，桑田遍体鳞伤，混混沌沌的脑海中悠悠传来一声声深沉包容的呼唤。桑田幽魂般追随它去，到了海中心失魂般迷离，缓缓下坠，沉降到一片荒芜的海底。无数白骨堆积，死寂幽冥。腹中的内丹指引，桑田降到某个白骨边。白骨指上握着一只肚子鼓鼓的蚌，翻开是穿着珍珠的一段编发。桑田好似自混沌中清醒了一瞬，喃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接着躺倒在珠珠的白骨身边绝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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