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陵江案（三）
风遥：“棺椁上的是瀛洲的引煞咒，那铁链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林睢点点头，拿出了一叠传音符，挑了半天，选出一张来。
“温道，你现在有空吗？”
传音符对面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道不情不愿的声音，“有事？”
林睢将情况简略的同他说了一下，“不知这引煞咒出自何人之手？”
杨肃冷冰冰道：“我怎么知道。”
“一问三不知，这红枫居的尊主，当得倒是称职。”风遥慢悠悠地在火上烤鱼。
“你旁边的这谁啊？”杨肃语调一变。
“是风遥。”林睢用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
杨肃听见这个名字，立刻厉声：“你离他远点。”
林睢有些懵，不明所以：“可是他还帮我忙……”
他还没说完，传音符突然被杨肃掐断了。
林睢在心底叹了口气，“风遥，你别介意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不会。”少年低眉，深邃的墨瞳内敛万丈红尘，冲他粲然一笑，宛若天神降临。
林睢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仙门搞了个实力颜值榜单。这位新贵仙君，直接冲上榜首。林睢则万年如一日在隔壁的废物颜值榜排名第一，在他下面的，都是妖物精怪之类的漂亮战五渣。
“杨道长对我有意见，我也并非不能理解。”风遥大度道：“十五年前，我刚入仙门，便同他在红枫居斗法，打了个平手。”
那场斗法，林睢也略有耳闻。风遥挑战杨肃时，几乎没人看好他，只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个热闹。
谁知，风遥招招凌厉致命，诡谲多变，杨肃险些败下阵来，堪堪打了个平手。若不是一刻已到，铜锣一响，风遥收了剑，此场胜负未可知。
经此一战，风遥名声鹊起。
“未免太小气些。”林睢抿着嘴笑，斗法输赢，都是自己的本事，“你当初怎想着与他斗法？”
“久闻杨道长大名，便想略窥一二。”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剩下的话隐去未言，却也已经摆在台面上了。
林睢不好评价什么，便转移话题：“我不懂咒，依你看，这封印还可撑几日。”
“三日。”风遥道：“棺材里的东西，极煞。”
林睢蹙了蹙眉，“说来也怪，这陵江也算是风水宝地，怎会孕育出极煞。”
风遥：“既非外物，定是人为。”
“杨温道不知此事，那这引煞咒起源，应当在红枫居设立之前。”林睢撑着腮，“那不就是月璧国时期的事？”
他忽然想起，五百多年前，仙门曾派使者殓尸，莫非与此事有关？
天已经蒙蒙亮，林睢却仍然放心不下，用传音符联系了仙门。
“月颂姑娘，能不能帮忙查查，五百多年前，仙门曾派使者来陵江的案册。”
月颂应了一声，道：“援兵已经过去了，莫约一刻钟后便到，你先小心些。”
林睢听见有援兵，自然高兴。
结果一刻钟后，杨肃就带着红枫居的一众弟子，乘仙鹤而来，飘然而至。
青年修士们俊朗清秀，除却个个板着一张脸，宗服衣摆处统一绣着火红的枫叶，倒是和这陵江美景相得益彰。
风遥抱臂而立，用余光瞥了眼。
林睢心道，从这群人的眼神看，也不知来的到底是援兵，还是杀害自己的歹人。
“那引煞咒在哪里？”杨肃看向他。
“在江底埋着的棺椁上，我们先等月颂姑娘来信，再……”林睢话还没有说完，边被他打断。
“不用，内有极煞，杀了便是。”杨肃皱眉道：“起阵。”
几个弟子摆阵八方，掐诀负剑，巨大的阵法缓缓在空中形成，被压入陵江中。铁链晃动的声音响起，噼里啪啦几声，全都断开了。
清晨已至，渔民们也都出了家门，看着这一幕踌躇不定。
“先回去吧，今日莫要下江捕鱼了。”林睢连忙劝道：“邪祟当道，恐出命案。”
几个渔民听了，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回了家中，闭门不开，却还是忍不住开着窗户向外看。
林睢心里有些隐约的不安，斩杀邪祟的路子倒是不错，只是月颂查了半天还没来信，内中必有蹊跷，没这么简单。
棺椁被移到岸上，厚重的棺盖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具穿着血染白衣的无头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动作有些滞缓，还能听到骨头清脆的喀吧喀吧的声音。
顿时，浓厚的煞气铺面而来，几名弟子的表情凝重起来。
杨肃将手放在佩剑之上，拇指一推，手中剑出鞘，发出嗡鸣。
“绞杀。”
杨肃话音未落，阵法中发出数条剑刃，朝无头尸体冲去，它操控着并不灵敏的身躯躲过，却仍然被一把剑刃刺中右臂。
杨肃提剑而上，一剑刺去，那无头尸体微微偏身躲过，一只染血香囊掉落在地上。
杨肃愣了一下，动作停在了原地。只这一瞬间，一只青黑色的手臂突然发力，青筋暴起，穿透了他的腹部。
“杨温道！”林睢大喊一声，正要前去帮忙，眼前寒光一闪，只听见剑刃没入体内的声音，无头尸体已经被一柄剑死死钉在树上。
风遥手轻轻向下一压，剑往里又压了三寸，无头尸体挣扎着拼凑的身体。
林睢松了口气，“风遥，我有净缮符。”
大部分煞杀死即可，但极煞若只是单纯弑杀，散去的煞气还会污染江流，渗入土壤，导致粮食颗粒无收。所以，需用净缮的方式遣散煞气。
风遥手虚虚一握，又一把剑出现在手中。
“等等！”杨肃捂着伤口，声音有一丝不稳和慌乱，“那是乐州的尸体！”
林睢猝然看向那具无头尸体。
乐州，是杨陵的表字。
他忽的又想起，杨陵被破腹而死，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幕。
“好吃，好吃，好饿，还要吃，还要吃！”
断肢横飞，阴气森森的鬼兵撕咬血肉，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发出桀桀怪笑。
“别管我！迎敌啊！！！”
少年血染白衣，朝着他嘶吼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伴随着悲鸣悠远的号角声，在长相河畔再次响起。
三人坐在陵江岸边，几名弟子正在河边打捞断肢，被捆绑住的无头尸体还在地上奋力挣扎。
“乐州，你还记得我吗？”杨肃一次次试图同尸体说话，情真意切：“我是你哥啊。”
风遥淡声道：“你看不见吗，他没有头，听不到。”
杨肃生硬道：“不用你管。你不是拿了银桃木牌，为何会来陵江？”
“清诀独自前来，我自是不放心，桃木牌翻花之后，便赶来了。”风遥语调懒散，话里话外，和林睢却是熟稔的。
杨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林睢。
林睢夹在中间喘不过气来，传音符亮起，简直是救他一命，他立刻道：“月颂姑娘啊，那案子情况如何？”
没想到林司主如此急迫，翻了半天竹简，弄得满袖灰尘的月颂内心略有慰藉。
“当年，仙门殓尸，并没有找到杨仙君的尸首，只寻得他遗落的灵袋。”月颂顿了顿，才继续：“奇怪的是，仙门前后三次派遣使者，何人所派，何时所派，详情几何，均无记载。”
杨肃看向林睢，道：“当年，你返归天城后，前线可曾传来消息？”
林睢摇摇头，天子急诏，他甚至来不及殓尸，便整顿疲惫之师，带着残兵踏雪归城。
况且，杨陵当时已入仙籍，那就要交由仙门处理，他也插不了手。
那场仗，惨淡如斯，虽胜犹败。
林睢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知，当年镇守此地的是哪位仙君？”
月颂想了想，道：“灵均子。”
灵均子早已退隐仙门，闲云野鹤，行迹飘忽，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找不到人。
林睢同她讲罢事情首末，月颂甚是唏嘘，“我倒是忽然想起件事来。”
逍遥仙曾与灵均子竹亭相约，月颂当时只是个茶房小侍，成日坐在烧水的小屋子里，只隐约听到“杨乐州”“尸体”“并未找到”等字眼。
“如果仙门没有找到，那会是谁找到的尸首？”林睢蹙眉。
风遥抬了抬眼，道：“引煞咒来自瀛洲，乃上古巫术。”可巫师早在月璧国之前就已经绝迹了。
“先把尸首补全吧。”林睢道：“尸体完整，或许还能招魂探问。”
可这头颅找了这么多天，不阿山几乎翻了个遍，坑深五六尺，也照样没见到。
杨肃将无头尸扔到灵袋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古旧的罗盘来。
林睢眼神微动，这罗盘名叫“解相思”，只要将自己的一根头发缠在指针上，指针就会指向同缠发者血缘最近的人。
还在月璧国时，杨氏两兄弟一举夺下月璧国武榜的状元和榜眼，天子大喜，以为国幸，特赐“解相思”一物。
青铜指针疯狂地一圈圈转动，并未有停歇的意思，杨肃走动几步，却仍是如此。
林睢猜测着说：“难不成是在鬼界？”
杨肃不解：“为何？”
“那场与妖族的战役在尾声时，有一扇鬼门，开在了陵江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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