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突如其来的离别

如果曾经你深深笃定的事情，甚至于你从不曾怀疑的东西，有一天被改写，你会不会从此以后失去勇气？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她总是努力去遗忘，但那天汹涌的情绪却慢慢在时光的洗礼中逐渐退潮，化为根植于血液中云淡风轻的失落感。

        那天，叶柔一如既往地同孙浩结伴放学回家，她看到家门口和孙浩外婆家门口分别停着一辆车。看到孙浩激动的神情，叶柔猜到了大概是孙浩的父母来接他了。叶柔由衷地为孙浩高兴，三年了，孙浩终于再次见了自己的父母。叶柔明白，什么都替代不了父母对子女的爱。

        看着孙浩冲进去屋里，叶柔带着好奇心走到自己家门口。

        一辆黑色的修长轿车停在她们家门口，同样修长的是旁边站着的那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带着金色边框的眼镜，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叶柔从来没见过他，像他这种在电视里出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她们家门口？叶柔侧着狐疑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男人似乎也在看着她，对视的瞬间叶柔猛然收回了眼神，小跑进屋里。

        刚跨进门口，叶柔就听到了争吵声，她轻轻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你就这么狠心把她们丢下？”叶柔听到父亲在嘶吼。虽然在叶柔的面前，父亲一直不苟言笑，但是也从来没发过火。

        丢下是什么意思？叶柔心中猛然一紧，整个人趴在门口，一丝不苟地听着屋里的人的话。

        “你知道，当年我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成家的。”母亲的言语无比冷静，与父亲形成鲜明对比。

        “那又如何？当初要不是我救你于水火之中，你会有多惨，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父亲说。

        “当年你不是救我，你是诓骗我，我都已经知道了。”母亲说。

        “当年我没有做错什么。”父亲说。

        “做没做错什么，你心知肚明。”母亲说。

        “不管怎样，已经12年了，你难道还没忘记他？”父亲说。

        “12年了，我没有一刻忘记他。”母亲说。

        屋里安静了片刻，父亲又说道：“如果你铁了心要走，我可以放你走，唯一的条件就是叶柔你得留下。”

        “为什么？叶柔我一定要带走。”母亲的语气开始有些激动。

        “如果你把叶柔带走，我不保证慧玲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请你想清楚。”父亲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慧玲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怎么对她？”母亲愤怒地说道。

        “慧玲不也是你的女儿吗？可是这么多年，你对她有像亲生母亲一样吗？同样是你的女儿，你只想到了你的叶柔。你让我成为了全村人的笑柄，我不保证你把叶柔带走后，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父亲说。

        接着是长久的一阵沉默，12岁的叶柔站在门外瑟瑟发抖，她想到了外面站着那个男人，隐约明白了什么，眼前的事情超乎了她的想象与理解。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的母亲一直以来人淡如菊，是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

        长久的沉寂后，叶冰的母亲出来了，看到呆立的叶柔，犹豫了片刻后，她径直往外走。快走出家门口时，母亲回眸，叶柔看到大颗的泪珠从母亲脸颊滑落。

        “我没想到，你为了那个人，居然能抛家弃子！“父亲冰冷地说道。

        “十多年了，威胁这张牌你依旧用得这么好！”母亲扔下一句话，便跨出了家门。

        叶柔跑向屋外，喊道：“妈妈，你要走吗？”

        叶冰拉着母亲的衣角。母亲蹲下身，双手握住叶柔的手，说道：“叶柔，可能你现在还不明白，很多事情妈妈现在没办法同你讲述，长大后你就明白。可能过一段时间，妈妈就会回来接你。妈妈12年来唯一的安慰就是你，而现在妈妈有了新的决定，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妈妈并不是抛弃你，你还有外婆，还有两个舅舅。可能有一段时间你看不到妈妈，你一定要做一个勇敢的孩子。”

        听到车子的发动机启动声，叶柔才从错愕之中醒来，滂沱大雨中，她努力奔跑着，摔倒在地，而她的母亲，这次没有再回头。

        很久过后，从地面的积水中爬起的叶柔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像森林里受伤迷路的小鹿，不知前往何处。她的妹妹慧玲推开了房门，看到了墙角的叶柔，鄙夷地说：“再疼你又怎样？还不是丢下你了！”

        昏黄的夜色遮盖了泪水，悲伤却一重重袭来，叶柔并未理会慧玲的嘲讽，她明白慧玲的心情。她的妹妹，田慧玲，是的，虽是姊妹二人，却一人随母姓，一人随父姓，长相和个性都迥然不同。她们俩甚至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叶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说：“叶柔，我要回去了哦！”孙浩站在窗外喊道，叶柔并未应声。

        叫唤了两三声以后，孙浩并未再呼唤她。叶柔没有勇气站起来，用哭肿的双眼和他告别。

        “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孙浩喊道。这之后，漫无边际的黑夜再次将她掩盖。

        就这样，那天他们甚至都没有当面告别。

        彻夜无眠的叶冰，在浓重的夜色里，只听得见青蛙的鸣叫，仿佛全世界只有青蛙没有抛弃她。那一天到来前的每一天，她都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晚风习习，她枕在母亲的腿上，母亲扇着蒲扇为她驱蚊。孙浩捉了一罐头瓶的萤火虫，借着绿色的萤光，在不远处自豪地向她挥手。

        母亲离开后，叶柔独自忍受着村里的流言蜚语。水性杨花、放荡、脚踏两只船、抛夫弃子……令叶柔心痛的并不是其他人的谩骂，而是父亲彻头彻尾的冷漠、甚至于随声附和。

        明明在此之前，她的母亲，十里八乡的美人，一张毫无攻击性的鹅蛋脸，眉似远山黛、眼若清泉水，秉性淡泊如水，几乎是村里妇女人人知晓而又艳羡的人物，如今却被人人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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