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损失

江宿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烫熟了似的，他一把拍开梁丘的手，接着背过身子猛咳了两下，俩大老爷们儿，说话就好好说话，你他妈上手摸人耳朵算怎么回事儿，可怜江宿只能在心里暗暗讨伐着梁丘，这种话直说出来又显得自个儿太矫情，他可说不出口。

        “学长这是又要拒绝我了吗？”梁丘率先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江宿别扭的转过头，正要开口，就看到梁丘那受伤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继而想到眼下梁丘在这个圈内混的也算是小有名气，他故作镇定的回答：“哪儿能啊，只不过齐文泽的这破舞团，配不上你，再就是默契度和配合，不像大学那会儿了，现在主要以齐舞为主，不适合你，”江宿停了下，笑着说，“是吧？独舞小王子。”

        梁丘可不吃这套说辞，他沉着声：“如果这次双人舞拿了第一，就让我进清律，可以吗？”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怎么这家伙就偏偏奔着低处走？他们舞团是乔文泽在大一时成立的，名叫‘清律舞社’，近两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出众的作品，少有的流量还是在短视频上得到的一些关注，可参加正规比赛时却连前八强都很难挤进去，他实在是想不通梁丘为何如此固执。

        思考片刻后，江宿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进清律这个舞社？”

        “可能是不甘心吧，大一那年我就想去你们舞社，但是看着宣传单上的要求，我知道我肯定不够格，我想我应该更努力一些，可努力了两年多我才意识到你马上要毕业了，”梁丘突然自嘲一笑，他双腿弯曲将胳膊搭在膝盖上，继续说着，“我那个时候突然就着急了，所以才敢在操场上拽着你问你能不能收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低头只看了我两秒，就拒绝了我。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陷入了自我怀疑，因为我的努力和我的热爱并没有让我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

        此时，江宿如鲠在喉，梁丘的这番话无疑让他心头一酸。大学那四年，想进清律的人有很多，江宿拒绝了没有上百个也有五六十，可没有一个人能像梁丘这样，让他内心充斥着愧疚感，愧疚于自己差点儿就毁了一个舞者对舞蹈的热爱。

        “我…”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梁丘，随后，江宿低着头缓缓开口：“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语气却满是诚恳。

        在江宿的交际圈，由于他的臭脾气和那把不住门儿的嘴，他的身上被贴满了装有贬义词的标签，好比乔文泽所说的‘装逼范儿’‘我行我素’，江宿从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也不会因旁人而改变自己，他会坦率的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儿，但要他诚恳的去道歉去忏悔，那换做以前，这概率基本为零。

        梁丘抬手揉了揉江宿的头发，他叹了口气，说：“不怪你，是我着急了，我太想向你证明我自己了，现在可以和你一起参加比赛，我挺满足的，而且，我的执着不在于清律。”而在于你，后半句梁丘没说出来，他只是温柔的看着江宿。

        “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你都可以进清律，乔文泽很欣赏你的。”江宿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坚定，生怕梁丘不信似的。

        “好。”

        -

        江宿本以为梁丘会选一个比较燃好发挥hiphop技巧的歌曲，谁成想梁丘是带着选好的音乐来的，是一首troublemaker，偏性感的jazz风格，虽说自己的专长就是爵士，但两个男人跳这个舞蹈的场面他真的不敢想象，江宿的内心很是抗拒，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败给了他对梁丘的愧疚，江宿咬着牙心想只能认栽了。

        直到俩人练舞途中，江宿逐渐被编排的舞蹈动作逼到奔溃，他可以接受梁丘碰他下巴的动作，但当梁丘高大的身体紧贴在他身后，手扶在他腰上时，江宿觉得自己接受无能了。

        当江宿额头的汗慢慢滴落在脖颈处的时候，他一把推开梁丘的手，说：“等下…等下等下。”随后跑到电脑跟前把音乐关了，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轻轻喘着气儿。

        梁丘站在原地看着江宿，他故作不解的语气问：“累了吗？学长。”

        江宿呆呆的‘啊’了一声，带着欲盖弥彰的意思磕磕巴巴的回答：“啊对，太热了，歇会儿…歇会儿吧。”

        梁丘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好。”说罢，他打开背包拿出一罐可乐。

        梁丘单手打开拉环，走到江宿面前停了下来，他把可乐递了过去，说：“时间久了，不太冰，不喜欢喝的话我再去买。”

        大学时江宿总在舞室练习，中途歇息的时候总会去小卖店儿买一罐冰镇可乐，梁丘见过许多次。

        江宿立马抬起头，说：“谢谢啊，没事儿，喝这个就行，”他接过可乐咕咚喝了两口，然后眯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我来的时候忘记买了，这会儿正想喝这口呢！小梁同志你可太棒了。”

        梁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江宿的嘴角，那处沾了一点儿可乐沫，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他想用拇指轻轻擦拭江宿的嘴角。

        江宿对梁丘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又喝了两口，打了个嗝后胡乱的抹了一把嘴。

        可乐沫没了，梁丘想。

        -

        等俩人练完舞，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长时间的运动量，汗已经打湿了江宿的前胸和后背，衣服紧贴在身上，他微微皱眉，接着便抓起衣领快速的扇着风。

        梁丘只看了一眼，轻声道：“学长，今天就先结束吧。”

        “行，那咱们撤？”

        梁丘‘嗯’了一声，起身快速的收拾着舞室。

        俩人坐着电梯出了负一楼停车场，梁丘先是跟在江宿身后，没走两步，江宿在一辆摩托车旁停了下来，他拿出头盔，转头问道：“你开车来的吗？”

        “嗯。”梁丘点了点头。

        江宿边戴头盔边说：“那行，你快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明儿个我肯定按时到。”

        梁丘浅笑着：“好，骑车慢点儿，注意安全，明天休息好了再来，没关系。”

        “好嘞！”江宿戴上头盔后声音有些发闷，他稍给油门，发动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偏过头看了眼梁丘，那份愧疚感再次涌现，江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用力握着手柄，突然特别认真的说：“梁丘，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不用向我证明你自己，当初没要你，是我的损失。”话音刚落，江宿慢慢松开了离合器骑着车走了，也不管梁丘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

        梁丘掏出烟盒拿了一支点燃，过了会儿，直到看不到江宿的背影，梁丘才迈着步子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四下无人，停车场十分安静，静到梁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静到他猛烈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

        江宿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一开门，就看见乔文泽正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江宿扫了一眼：“乔老板怎么了这是？”低头自顾自的换着拖鞋，调侃道，“一脸倒霉模样儿。”

        乔文泽皱着眉，语气非常冷淡：“陆扬申请退团了。”

        江宿没感到意外，笑了笑：“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儿吗？”他倒了杯水走到沙发处，拍了下乔文泽的肩膀，“还是那句话，到头了，就甭自个儿坚持了，有时候放弃也未必是件坏事儿，因为这帮人，你这辈子就这么耗着拖着？真没必要，不如早点跟星茫签了得了。”

        江宿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星茫娱乐公司旗下有个经纪人非常看重乔文泽的能力，曾多次提起想签乔文泽，可他并不想放弃清律舞社，就这么一直拖着不签，即便舞社的成员一个接一个的退团，乔文泽依旧没有解散，他心里也清楚，清律现在这种半吊子的情况，谁走他都拦不住，毕竟都得为自个儿的前途负责。

        “还有八个人。”乔文泽说。

        江宿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说团里还剩下八个人，没有到头，也不能说放弃。

        “那这要是只剩下咱俩了，你也得这么挺着？”

        乔文泽无奈的笑了笑，没正面回答江宿的问题，感慨道：“混成这种地步，也是我头两年没想到的，还记得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清律，现在倒好…”

        说到这，江宿脑海里突然闪过梁丘的脸庞，他叹了口气，“本来我琢磨着跟你说说梁丘的事儿。”

        乔文泽下意识扭头，疑惑地看着他，说：“怎么？别告诉我你跟人家配合不来。”

        江宿往后靠了靠，笑骂道：“放屁，我配合不来的人还他妈没出生呢，”

        乔文泽翻了个白眼，说了声‘操’，接着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

        “梁丘想进清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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