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梦·回忆
朱夏彻底静默了下来。
她不仅仅是不再试图移动自己, 甚至还试图屏住呼吸。
唾液腺在大量地分泌着口水，但是朱夏甚至不敢做出吞咽的动作。
因为吞咽会发出声音，而朱夏并不确定，她身旁的生物……它对声音的敏感度如何。
老实说, 朱夏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她不清楚, 也想象不出来，自己的身旁究竟会是什么生物。
就在她的脸旁边, 光滑的、微微发冷的、甲壳般的……但是没有鳞片也感觉不到纹路……
并且, 体型也不小。
感觉……是和人的大小差不多, 甚至可能还要更大的……
这是什么生物？
朱夏一开始, 猜测那是否会是巨蟒，又或者是巨鳄。
是的，她觉得触碰到她的脸颊的，是这个生物的“吻部”。
——还不是头部。
而仅仅是吻部, 就已经和她大半个头相近, 甚至可能比她整个头都要长……
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 朱夏感觉自己的心跳一阵快过一阵。
到了生理的极限, 即使心中再是恐惧, 朱夏也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吞咽。
然后……她被自己吞咽的声音给吓到了——不好说这是不是因为骨传导放大了她耳中来自自己喉部运动的音量。
但是被吓到的后果，就是朱夏也屏不住呼吸了，本来可以尽可能微弱的呼吸，变成了大喘气。
朱夏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但是她的眼角却干涩无比，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因为她之前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眼部轮匝肌都紧绷着，一时无法松懈，眼泪无法从泪管进入泪道。
但是她此刻，已经能感受到, 在自己脸部的那个生物……它可能产生了什么情绪……或者想法。
它的头部摆动了一下，然后移开了。
下一秒，朱夏就几乎背过了气去！
一个……庞然大物，从她的身体后方，擦着她的身边，移动了过去！
比立姿的她……还要高大，或许……高出了1/3到2/3的高度！
因为这个生物的移动，托了它的福，朱夏终于确定，自己的下肢还在。
毕竟她感受到了震动！从自己脚底的位置！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没法移动自己的脚，脚趾的部位也一丝知觉都没有，但是脚底能传来感觉……多少也是这荒谬、怪诞且恐怖的情况下的一个好消息了吧……
朱夏苦中作乐地想着。
在梦中，人是如何判断时间门过去了多久呢？
是大脑直接给出指令——“时间门过去了很久”，其实现实里时间门压根就没怎么发生变化……
还是在梦境外的现实，时间门确实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再反馈回到大脑，于是大脑给出了结论？
朱夏不知道究竟是二者哪种情况，但反正她有了这样的认知。
——“时间门过去了很久”。
她没有饥饿感，甚至不觉得口渴。
但是她还生存着。
在这种黑暗得无法视物，除了偶尔能传来些许那个生物的呼吸声外，安静得如同坟墓一般死寂的环境中……
变故发生了。
有其他的什么生物……闯了进来。
朱夏听到了很隐约，但是很嘈杂的动静。
声音与她所在的位置，应该还有挺远的一段距离。
朱夏试图辨认，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耳朵上。
……会是她的错觉吗？
她感觉……好像是人类的声音！
有脚步声，而且脚步声不一样！
从触底的声音来判断，来者们穿着制式的鞋子，鞋底的材质应该是一样的。
但是步伐的频率是不一样的！
来了至少五个人！
是的，朱夏可以确定，来者是人类了。
因为那些人在说话！有语言！
她隐约感觉到，那些人在说的……是罗宾语？
从声调和语句的长度，还有断句，听起来，他们在说的是有单词的语种。
声音更近的，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变小了，甚至中止了。
脚步声也突然开始变轻了起来。
朱夏很快就想明白了——来人大约是闻到了这里的味道？
她因为待在这里的时间门久了，鼻子适应了环境，就已经不太有“腥臭”的意识了。
但是一开始，她是闻到过那种味道的！
很快，朱夏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黑色之外的色彩！
有光亮透了进来！
而随着那一束大约是强力手电筒的光线所照射出的幅度和范围变大……
朱夏听到了……来自自己喉部的大声的连续吞咽声。
这里……是……
眼前出现的景象，是她从不曾“见识”过的“异样”。
像是……在什么生物的体内一般？
朱夏看到，在光线的范围内，都是给人以“柔软”感的，如同覆盖着软组织或筋膜，甚或说是“肉”一般的……
淡红、深红色的物体，周围和其上还有米白、浅黄与更深的暗红色脉络一样的东西……
这样的颜色搭配，与这样的性状……
朱夏再度干咽了几下。
她突然从梦中抽离，想起了自己今晚在庄园内，在视力出现问题后所看到的“画面”。
以及在那之前，在那个深红色的“池”中，升起的“气泡”的表面。[1]
会是……巧合吗？
还是说，是这两者间门的相似度，才促成了她今晚的梦？
朱夏就这么一边保持着理智，分析着她的梦，一边继续留意梦中发生的事情。
那些人彻底走进了她所在的这个空间门。
更多束光线从他们的位置向着周围的环境扫射。
借着那些光束……朱夏也彻底看清楚了她此时身处的环境。
除了“这里很高”。
——朱夏根据目测进行的判断，这里应当有十米以上，或许有十三四米左右的高度。
还有“这里很大”。
——因为头部不能移动，朱夏对于自己头部两侧方向的判断较为模糊，但她感觉，自己的身后，似乎还有一片不小的空间门。
有一束光从她的身前扫射了过去。
朱夏正在疑惑，是手电筒的照度不够吗？她竟然没有感到刺眼睛，不仅没因此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甚至连眼泪也没被刺激出来。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更应该关注的，是这束光所反应出来的另一个问题！
——手电筒的主人，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这里！
朱夏有些疑惑。
刚才那束光过来的时候，她借着光线飞快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虽然因为头部被彻底固定死了，她能看到的视角范围有限，但以眼睛的余光所反馈回大脑的那点信息来判断……
朱夏认为，至少自己胸部上方的部分，人类的肤色。
是的。
朱夏已经不介意自己到底穿没穿衣服，穿了的话又是穿着什么服装了。
——她感受不到这一切，她的身体大部分表面，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被彻底固定在一个位置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朱夏只希望……能尽快从这样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老实说，以她眼角余光看到的，自己的身上不是那种不知为何物的红色的物质，就已经足以让她感到庆幸了。
但是问题正在于此！
自己的身上明明没有如那些光束所照射到的地方一样，被那种深深浅浅的红色物质所覆盖的话……
为什么……
刚才那束光线，在扫过她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停顿下来？
甚至连一丝一毫迟疑都没有？
不！
就不说她眼角余光感受到的，她胸口上方是肌肤的颜色……
那她的脸部呢！
朱夏的脸部，之前分明感受到过那个生物体其中一部分的质感！
所以她的脸部，应该是没有被那些红色的物质所覆盖的……
还有她的头发！她的眼睛！
黑发黑眼……难道不应该在这个环境之中很显眼吗？大片的黑色，而眼珠是会反光的……
朱夏想要皱眉，然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僵硬了……
——她做不出皱眉的表情了。
种种问题结合在一起，朱夏开始感到了一种更强烈的恐慌。
首先是她的处境，她……到底是一个什么处境？
是……那个生物自行“捕猎”回来的，“储备粮”吗？
还是说……她会是人类给那个生物准备的“祭品”吗？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那些人……会对她视而不见？
如果她不是人类推出的“祭品”，被刻意地忽视了……
那难道她的身上……
已经被周围的环境……“同化”了吗？
是的，周围的环境。
随着那些人以电筒扫视这里，朱夏终于看清了她能够看到的空间门的全貌。
周围的每一处！
都被那种深浅不一的红色的物质给包覆了起来……
以至于她完全猜不出来，这里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朱夏觉得……
这里是“巢”。
……不仅仅是那个生物的巢！
它让朱夏怀疑——
她在初次踏入庄园的电梯里所产生的，那种……所谓“卵”或“生命体”的印象……正是来自于这个地方。[2]
所以，她当时才会完全没有恐惧的感觉？
因为她现在并不感到恐惧？
……等等，可是她的心里明明很慌张啊！？
朱夏有些焦虑地，再次确认起自身的情况来。
然后她迟钝地意识到了……
是因为她的身体彻底动弹不得，十指，还有脚趾，都压根无法移动分毫，以至于连脸部的肌肉都已经僵硬了……
所以她无论是心跳、脉搏、呼吸、毛孔……全部都在正常的状态……
甚至还可以说是比一般情况下更为稳定、更为平缓……
——就仿佛是在睡眠状态下的生理活动。
这又和她在初次踏入电梯时，那种异常的情况对上了！
当时，朱夏最先联想到的，是自己“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和镇定剂，被强制冷静了下来”。
后来，她就觉得，这是“在胚胎之中的感觉”，是“‘婴儿’在‘母体’之中的感觉“。[3]
所以……其实压根不是这两者，而是她被一种生物视作“猎物”，注入了它的激素或别的毒素……强迫她的身体进入了睡眠般的低消耗状态吗？
在朱夏思考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缩短了与她所在处之间门的距离，走了近半了。
朱夏也因此才发现，这个地方远比她预估的还要大。
或许是那些如同生物一半的红色物质，其上红、黄、白的脉络，让朱夏错误地判断了它们的大小？
随着那些人的走动，朱夏发现了，那些脉络之间门，仅仅是接近底部的每一丝每一缕，都远远不止一人高的长度。
而底部……是这些脉络最细的地方！
这片空间门，绝对比一个体育馆的内场都要大！
那些人距离朱夏越发近了。
他们已经走了接近四分之三的距离了。
有人说了什么，似乎是有些惊讶的样子，声音稍稍抬高了一点。
朱夏意识到，她听不懂这个人说的话。
他说的并不是罗宾语！
仿佛……是法语？
真糟糕，朱夏想着，我并不会法语。
——噢，不，等等，我会“Bnjur”、“Je t'aime”、“ ”、“dejavu”和“Duleur”(你好、我爱你、祝酒词、似曾相识、痛)。
最后那个词还是她看这一季通灵第四集时，从镜头中的自己口中听到的。
当时Y站的弹幕告诉她，这个词是“痛”的意思。[4]
朱夏不合时宜地，再次走神了。
她如果在这时候，喊出了这些词的话……那些人能听得到吗？
唔……她能喊出口、喊成功吗？
如果顺利喊了出来的话……那，这算是“梦”呢？还是“被改变了的关于过去的记忆”呢？
朱夏被这奇妙的问题困扰到了。
等她再度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梦中-——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但她确实是在这么一心二用，甚至三用着。
她在梦中……
经历着这个梦，然后观测着自己的梦，最后，还在思考分析着自己在梦中的心理活动。
让朱夏重新将注意力的重点，拉回到“梦”中正在发生的事的，是一声男人的惨叫！
那一声惨叫仿佛划过了一道曲线，从朱夏的耳畔划过。
朱夏有些悚然地，一下子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什么……什么情况发生了？！
她看着面前的那些人，意识到……那个男人不见了！
队伍里乱了几秒，有人在嚷嚷着什么，朱夏听到了一声“Fuck！”
然后剩下的人很快更换了队形。
他们开始两两一组背靠背行走，还有一个三人小组。
手电筒挥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有好几束光先后从朱夏的眼线划过。
朱夏想不明白……
这些人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这里有一个大活人？
……除非，她不是人？
朱夏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性。
她想尝试着发声，不能发声的话，能制造点动静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是她也确实犹豫。
如果……这个“梦”，其实是她的“记忆”呢？
她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与现实里发生过的所不同的选择的话……
会不会，这个梦就发展不下去了？她会因此从梦中惊醒吗？
也就是在朱夏犹豫的这一两秒时间门之内……
又有一个人消失了！
这个人……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
无论是被动地受惊吓而出声，又或者是主动地为了提醒他的队友们而发出声音……都没有！
朱夏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虽然她知道这绝对是幻觉。
因为此刻，她的心跳依旧是很平缓、很慢、很有力。
她只是感觉自己应该很紧张，然后下意识地，“幻听”了自己这样的心跳。
真……真糟糕，她好像身体的机能出现了什么问题。
消失的人，是那个三人小组里的成员。
他的小组成员在转身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当然了，不要说背对着他的小组成员了，即使是正面与他对脸的朱夏，也什么都没看到。
更多的手电筒，往朱夏这边照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在这里，还有一个人。
朱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在转开之后，又重新移动了回来，最终停留在了朱夏的脸上。
朱夏看到，她的眉毛挑了起来。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拍了一下自己身后组员的肩膀，然后连续做了两个手势，招呼对方转身看过来。
转过身来的，是一个黑人。
啊……朱夏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队伍里面，没有黄种人。
所以……她到底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环境里啊？
那两人朝着朱夏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端着的东西。
等等……他手中的那个，是……武器吧？是枪？还是什么？
朱夏有些“慌张”——是的，心理慌张，但是躯体依然完全不能表现出来。
那个男人收起来的东西，其实并不太像是枪的样子，但是……他放下了那个，拿出来的，是形状有点儿像是匕首一样的东西……
反正朱夏不觉得，他们会人手拿着一个摄像的仪器，所以……手中相类似造型的那种东西，果然还是武器吧？
还有，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其实并不太像是军队的制服，而更像是什么防护服？
唔……材质有点说不上来，但朱夏觉得，或许是什么隔绝类的材料，看起来，不太像是生化防护服，而有点像是她印象里，那种防辐射的防护服。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那两个人距离朱夏越来越近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朱夏突然感到了一种奇怪的……
在这之前从未有过的、仿佛排山倒海一般强烈的！
仿佛能将她的理智完全燃烧精光的……
——饥饿感！
那种饥饿感是如此的强烈……
甚至到了让朱夏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都要红得滴血了的程度！
太可怕了！
从肚子里传来的恐怖的饥饿感，就仿佛如果没有什么东西立刻被吃进去、被消化，那么……
她的胃，就会从连接胃的食道开始……去消化她这个人！
朱夏免不了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梦”中，到底是被饿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不是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梦”，并且持续保持这样的认知……
朱夏几乎要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抄起电话拨打给酒店的前台，大喊“I'm Hungary！Anything eat，as fast as yu ！（我饿，随便什么吃的，越快越好）”
并一定会在喊完这句话后，就飞扑向桌子的方向，拆开泡面就拿起里面的面饼干啃起来的程度。
“啊……！”
朱夏以为自己喊出了声。
但她很快就发现，不……不是来自她的喉咙里的声音。
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叫声……听起来很惨烈。
是……发生了什么？！
朱夏凝神一看，突然发现在她的面前……
之前两两一组时，有七组队伍的这些人——也就是说，在最开始时，有十六人的这群人……
此刻，竟然已经不足十人了。
有……七个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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