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封闭庄园
“……我……救不了她。”[1]
背对着镜头, 朱夏声音发颤, 强作平静。
她像是在坦承，又像是在懊恼，甚至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像是依然无法把自己的情绪，从属于这座庄园的“过往”里抽出。
她仿佛压根就没意识到……
自己的怀中所拥抱的, 并不是一个“活人”。
她抱紧了那具骨架, 身体渐渐佝偻……
她用力地拥抱，就像是恨不得将对方……彻底纳入自己的躯壳中。
骷髅的头, 自颈椎处松脱。
顺着灵媒屈起的背脊，骷髅头滚落到了地面，并朝着走廊的方向……
“咕噜咕噜”地……继续滚动过去。
翟星漫和在场的其他人, 在破开的墙壁外，目睹了这一切。
此时, 与主持人隔开一臂距离站立着的SVR官员, 以防一时不慎入镜的格拉西姆·瓦连京诺维奇, 他朝着走廊的方向，快速打了两个手势。
临时摄影师见到走廊内的其他人向后退去, 才操纵着摄像机的镜头, 切换到近距离的视角，追拍骷髅头的动向。
“它”……停在了通道的岔路口上。
那里，是华裔灵媒在直逼这处秘牢的途中, 曾经指出的——
“从这里过去, 同样有很宽阔的一片空间。”
“……那里近期还有人进去过。”
“可能有差不多十个人……已经全部离开了。”[2]
头骨这一路滚动时的速度, 并不曾减慢。
“它”并不是因为动能趋弱，才最终停留在了这个地方！
“它”是以一种较匀速的状态，滚到了这一处，然后极其突兀地, 正面——头骨的正面，也就是眼眶对着的方向——朝向了这一条岔路，停了下来。
可以说，在场除了灵媒之外的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都免不了泛起一丝波澜，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想法。
心理学家亚历山德拉·达维多夫，他作为这档真人秀节目组长期合作的主持人，是最没有心理包袱的，也是最不担心自己突然说话，是否会影响到节目录制的人。
他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清楚、最能把握住——什么内容是会被节目组在电视上播出，而什么内容是压根不会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的。
他也是最清楚、最了解这个节目的后期，大概能做到什么程度——通过消声、剪辑、改头换面，让播出的内容，最符合节目的需要的人。
所以，打破现场沉闷、凝滞，甚至带着丝诡谲和阴郁气氛的，正是心理学家本人。
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架——为了行动方便，在录制节目的时候，他一贯都是戴的隐形眼镜。
在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的下一秒，他飞速地起了一个话题：
“我们不过去看看吗？”
“看起来，仿佛是它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们——或许我们得自己从这条通道里面找出来？”
亚历山德拉看向了被打破的地牢的墙洞中。
华裔灵媒依然紧紧地抱着那具骷髅。
她仿佛是化身成了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
不……
亚历山德拉在心中琢磨、对比了一番。
他觉得，不能用石像、石膏像来形容。
换句话说，也就是不太像“雕像”。
非要说的话……
他倒是觉得，灵媒仿佛是想……化身成为一棵树？
是的。
亚历山德拉看着黑发灵媒的背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可能是想成为一棵……可以为她怀抱中的骷髅，遮风避雨的大树？
是一种……想要给对方提供“庇护”的情绪！
而不是想要与对方……同生同死！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比喻、哪一种猜测……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经历了这般漫长——不仅仅是从时间长度来说，更是从心理上给人的感觉——的地下探索之后……
经历了种种冲击性的事件之后……
再看到这样一幕画面，亚历山德拉还是免不了感到了头皮发麻。
就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上方垂落，抓住了他的头发，猛地向上拔起！
这让主持人有一种……
自己的头皮，都在向着上方、向着左右……向着脱离自己颅骨的方向……绷起的感觉！
亚历山德拉骤然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发痒。
他清了又清嗓子，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斯嘉丽，它……”
“‘她’？或‘他’？”
“……头骨，呃，停在了刚才的另一条路口，好像是想传达什么意思？”
亚历山德拉的声音，对朱夏没能起到任何影响。
她可能是没听到。
——因为她的大脑可能在处理其他的信息。
例如依然沉浸在她的思绪里，又或者是还沉浸在……庄园或者是骷髅，传达给她的属于“过去”的“信息”。
所以她听不到。
当然，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
就是灵媒的大脑，其实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将从耳膜所采集到的信息，分析了出来。
也就是“主持人在说话”这件事，以及“主持人喊到了‘斯嘉丽’——也就是她的名字”这件事。
然而灵媒，当时却压根不想理会。
无论如何，是在翟星漫将主持人的话翻译成华语之后……
黑发的女灵媒，才终于改变了她的姿势。
她就好像是……
一具……
——原谅亚历山德拉，他用了这样的量词来形容！
但是……此刻，背对着他们……
黑发的华裔灵媒，她突然……像是……抽筋了一般？
她的脖子……先是向着左边歪了一下，然后又在同一方向连点了两下，紧接着又向着右边歪了过去。
同样也是一下、两下、三下，朝着右边，脖子在找……她肩膀的位置。
这种……在正常人身上，在一般的环境中，就是抻到后拉筋的动作……
放在这阴暗的环境里，在刚刚才出现过数种让人感到离奇的事情后……
灵媒的这个动作……
让主持人亚历山德拉，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像是木偶？
——不，还有一种可能，是骷髅？
就像是……很久没有以“人类”的身份活动，在突然得到了身体之后……适应这个身体的行动。
亚历山德拉的声音都放轻了：
“斯嘉丽？”
主持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尾音变成了气音，甚至音调上扬，呈疑问的语气。
黑发的灵媒，此时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松开了她的怀抱，松开了被她紧紧拥住的骷髅骨架。
她轻轻地弯下腰——是的，她还是跪坐的姿势，是在下半身不动的情况下弯下腰，将骷髅平放在了她身前的地面上。
亚历山德拉看不清楚斯嘉丽在放下骷髅之后，手上的动作，只隐约感觉到，她还做了什么。
他有些焦虑地看着黑发灵媒的背影，很是担心。
——虽然他的大脑里，有一个小人举着“科学”的牌子，在疯狂地大声强调着：
“别犯傻啦！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没有怪物！灵媒就算转过身来，也还是她本人！不会是那个骷髅！更不会是那个木偶！”
但是，亚历山德拉的大脑里，同时也有另一个小人，举着硕大的“通灵”字样的牌子，试图压过“科学”小人的声音大喊到：
“你要搞清楚！这个节目叫《通灵》！有的事情说不定压根就不是不科学，只是科学暂时还没有办法解释呢！记得斯嘉丽自己说过的话吗！她在第一次的赛后采访里就说过，灵魂可能是超弦！”[3]
亚历山德拉脑海里的“通灵”小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作为节目中的挑战者，以灵媒的身份试图用科学的角度来分析，你作为节目的主持人，怎么能完全否认这种可能性？！”
“不要盲目否认啊！说不定她就是被什么游离的不知名的‘暗物质’侵入了呢？你不是都开始感觉发毛了吗？这是你的经验在提醒你不对劲呢！”
而让主持人进一步感到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的是——
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此前，一直被灵媒塞在她背上那个简易包裹里的木制人偶……
——“她”不见了！
——灵媒的背上，那个包裹里面，此时，只有工具，没有木偶小人了！
亚历山德拉一步一挪地，挨挨蹭蹭地移动到了灵媒的年轻翻译的身边。
主持人用自己的手机，打下了一串毛熊文文字，放在了翻译的身前——
【不要出声！不要翻译！】
斯嘉丽背上的那个木制人偶去哪了？
你觉得她还是她吗？
我的意思是……
精神分裂？或者……被“污染”了，有这种可能吗？
翟星漫原本在将主持人的话翻译成华语之后，看到朱夏终于出现了姿势的变化，还感到了一丝欣慰，目光一直紧盯着她。
感觉到有人蹭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也只是斜瞥了一眼，发现是主持人之后，就将注意力重新移回朱夏身上。
在进入密道之前，朱夏的话，让年轻的留学生，自动将华裔灵媒，放在了“自己人”的位置上，所以，此刻，她只关注对方的表现。
然而，主持人强行递到她眼前的手机，让翟星漫在看清楚上面的文字之后，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掏手机，然后又及时地反应了过来，瞬间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让伸向自己衣兜的右手停在了衣兜的外面。
她……
她的手机现在不能拿出来！
不然，她难道还能当着节目组的人——主持人亚历山德拉的面，还有这里两个不知道什么系统里的军官的面……还有，可能也不是省油的灯的那个花匠维塔利的面……
掏出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吗？
翟星漫牵了牵嘴角。
她将右手抬起，伸向了亚历山德拉的手机。
在对方有些错愕地松手后，她拿过了主持人的手机，然后无声地但是手速飞快地以指腹打下了毛熊语的文字——
我手机刚才开手电筒没电了。
我不认为她会有精神分裂病史，不然她很难从醒来后一路走到今天这里，精神不够强大的人做不到
我的意思是，能够诱发精神分裂的事情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如果她真的患有或遗传了这个病，那也早该发病了而不是等到今天才突然发病吧？
但我不是医生，即使是医生要下精神分裂的诊断也不是目测就能做到的，还是继续看一下？
如果要我说，我觉得她还是她。
翟星漫抬头看向了以慢腾腾的动作，缓缓站立起来的黑发灵媒。
她打下了最后两段文字——
我担心她会不会是刚才被塌下的砖块或者是骷髅砸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是受伤了？
木偶就在右边的墙角，你可能是刚好被砖挡住了所以没看到吧！
将手机塞回到节目主持人的手中，翟星漫快速走向了背对着其他人的黑发灵媒，扶住了她，身体力行地表现出她的态度：
“朱夏，你刚才没有被砸到吧？”
“烟雾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到，竟然这么巧，这具骷髅刚好跌入了你的怀中。”
“不过……你还好吗？”
“刚才我很担心你的情绪起伏太大，一时之间背过气了。”
小翻译说着华语，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忧愁：
“你现在还走得动吗？”
“我看这里其他人的样子，感觉他们像是希望你能继续带领着探索这个地下世界里其他的区域？”
快速地将灵媒身后的情况交代出来，翟星漫谨记着在进入夹层密道之前，灵媒在布草间外对她叮嘱过的话。
她又用毛熊语，将自己对朱夏说的话给翻译了一遍。
此刻，她生怕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到位，吸引来了那位瓦连京诺维奇先生，又或者是另外那个负责人的目光。
黑发的华裔灵媒，在被翻译扶住之后，整个人的行动就顺畅了起来。
她转过身，脸上犹残存着泪痕，但是已经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她并不悲悯，也不愤怒，声音里也十分平静中，只透露出了一丝疲惫：
“走吧……”
“一鼓作气，我们去看清楚这下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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