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往·过去
朱夏双手环胸, 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木偶被妥帖地安放在她的左手臂弯之中。
翟星漫从她的身后冒出来,微微弯下了腰,看向那个木偶。
对身周正在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年轻的女孩子向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朱夏……你看到‘她’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呢?”
“我越看越觉得……古怪, 因为我是真的怀疑, ‘她’是按照你现在的外表……被打造出来的。”
“我是指……如果我不是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亲眼见证了‘她’被你发现的整个过程……我很难不认为,这是节目组专门为你提前安排好的剧本……又或者说是道具。”
朱夏对自己挑来的这个年轻翻译,给出了一个……仔细一思量,其实是答非所问的回话:
“我没想什么, 最多可能就是有那么一秒,感觉和她‘有缘’吧。”
“而且,考虑到节目的时长、选手的数量以及内容的普世性……”
“反正后面发生的这些事, 也不会被播出, 所以有点……不想努力了。”
迎着翟星漫愕然的眼神, 朱夏垂下了眼睑, 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将目光投向下方,声音有些低、也有些疲惫:
“这当然不是一种好的心态, 所以我只是在脑海里想想罢了。”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尽快把这种心态调整过来。”
女灵媒极其罕见的示弱,让年轻的留学生翻译不知所措。
她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默不作声地向外退去。
翟星漫退到了朱夏的身后,有些忧虑地看着她的背影。
之后, 她为灵媒拦住了……
还想找她说话的主持人和花匠,以及那些从她们身后冲出树林的、控制住在场其他人的、穿着类似刑警制服的人之中,看起来职级最高、是行动负责人的那一位。
——他似乎也有什么话, 想要找沉默的灵媒进行确认。
可以这么说,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现场的情况就被控制了下来。
节目组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他们并没有被铐上手铐,而是被那些疑似刑警的人,押到了摄像机的正前方排成一列。
然后由节目组的制片人和导演,通过监视屏和监听耳机,与这位行动负责人挨个进行名字、职务、背景的确认。
还有这些人是否在后续的拍摄中,必不可少!
而只要不是非他不可的工作人员,那就会被先送往庄园的大门处,集体被“请离”这里。
折腾到了最后,节目组被允许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只有要出镜的主持人亚历山德拉,和操控摄像机的副摄影师,共两个人。
原本临时顶上另一台摄影机,也就是原先负责主机位的那台的工作人员,他因为在刚才走出树林的时候,向后方踢去的甩腿动作过于标准,同样被排除在了留下人员的名单中。
当这边的行动彻底结束后,翟星漫留意到,朱夏的表情已经趋于平和。
她重新走了过去,确认朱夏现在的状态。
朱夏依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她给人的气质,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
在走出树林的时候,那个朱夏是“冷硬”的。
但是现在,她的身上……有了一层十分缥缈的“哀伤”,又或者是“怜悯”的气息存在。
翟星漫形容不上来,这到底是因为朱夏的眉眼略微松弛了那么一分……
还是因为她的嘴角……没有那么紧抿了,以至于原本稍微向下的弧度消失了,变得平和了?
但是这样的朱夏,让翟星漫在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感到了一种……难受的情绪。
像是……有什么在压抑着。
她整个人,变得像是被厚厚的……外壳,包裹住了一般。
她的气质似乎是变得柔和了……
但翟星漫就是有种感觉——不好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但她就是觉得!
朱夏在无声地“抗拒”着什么!
那个负责人走上前来,向朱夏打招呼。
他说自己是库尔斯克州的刑警,他们支队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关注着这座庄园,但是苦于没有切实的证据。
这次在收到节目组方面通过第三方传达的联系后,非常高兴能够参与到今晚的活动之中。
在自我介绍之后,他特意以华语的姓氏称呼朱夏,说了一句:
“我听人介绍,‘zhu’女士你在这一方面,有着非常罕见的能力,希望今晚,我们都能有所斩获!”
随后,这位负责人还表示,他们支队是完成任务后收队过程中临时接到通知赶来的。
担心人手不够,在和节目组这边的负责人沟通之后,他们先行进来了,但是后面还会有增援队伍抵达。
朱夏听着翟星漫的翻译,表现得有些“高冷”。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确认自己可以继续进行她的挑战,灵媒下意识地收紧了她的手臂。
木偶因此在她的左手臂弯里,轻微地移动了一下。
这立刻就吸引了那位负责人还有翟星漫双方的视线。
灵媒似乎对此一无所察。
她迈开脚步,但或许是因为种种原因多次打断了她的状态,她已经完全不再是……
在从花圃跑向庄园主建筑时,在第二次进入树林之前的那种……
——焦躁的状态。
从树林走向庄园的主建筑的这一路上。
翟星漫跟在朱夏的身后,越走……她就感觉心越往下沉。
朱夏的状态,似乎并没有调整回来!
她甚至比起刚走出树林时……说她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的时候,都还要更为……阴暗、阴郁了。
翟星漫觉得……
此刻,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黑发的灵媒,她浑身上下都透出了一种……
“沉静”的……
甚至可以说是……“死寂”的感觉。
是的。
翟星漫不知道为什么,极其突然地,从朱夏的身上……
她感受到了一种……
仿佛是“非人”的……
……“死气沉沉”的感觉。
在走近庄园的主体建筑后,站在花圃进入一楼露台的侧门前……
朱夏停住了她的脚步。
她沉默了足有五秒钟以上的时间,声音很是沙哑:
“这个建筑在明面上,有两个门。”
“这里和大门。”
“但是,在我前面的挑战过程里,已经发现了两个对外的门——分别是在建筑物后面,那个电房的附近,和花圃的工具房前面。”
“你们可能得分派人手,分别守在四个门前。”
“然而……”
“我有理由怀疑,这里总共存在有六个……又或者再多一个,也就是七个门。”
灵媒说出的这番话,让主持人亚历山德拉彻底变得如兔子一般。
原本可以说是有些怂地跟在那个刑警队长的身旁,还在和他说些什么的心理学家,直接顾不上和对方才说到一半的话,就像是“唰”地一下,蹦跶到了灵媒和她的翻译的面前。
“六七个门?!”
“你说的这些‘门’!是内外一起存在六七个门?还是说……只是通向外界,就有六七个门?!”
饶是心中震惊无比,亚历山德拉依然牢记着,将他的声音给压低了,才质问出声。
但是他的这种举动,却让朱夏的心里,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
在重新睁开眼后,灵媒身上那种阴沉沉的郁气,仿佛被彻底挥散了:
“看看柱子的数量。”
“我很相信,门的数量,和柱子的数量,是相对应的。”
“我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在当时进行改建的时候……庄园的大门,是否被算在了这些门的数量中。”
“六和七,从很多方面上来说,它们都有着自己特殊的寓意。”[1]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亚历山德拉几乎就像是从原地“蹦”了起来!
他当然没有原地弹跳的动作!
他只是陡然间挺直了腰背、伸长了脖子!
这让原本个子不高的主持人,看起来……就像是瞬间拔高了不少。
给人一种……
“他跳了起来”的错觉!
亚历山德拉的眼睛几乎瞪成了完美的圆形!
他凑近朱夏的身前,整个人的表情可以说是有些狰狞!
“我没理解错的话……”
“你的意思是——”
“这个建筑……它有七根柱子!”
“因为你不确定大门是否被计算在门的数量中,但是你说的是‘六七扇门’而不是‘五六七扇门’……”
“所以,门的数量可能存疑……但柱子的数量……”
“一定是七个,我说对了吗?!”
主持人虽然压低了他的音量,但在急切的追问中,他的声音下意识地严苛了起来,像是在逼问一般。
而他,并没有得到灵媒的回答。
但有的时候,沉默,本身就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在这样的场景下,没有人会将灵媒的沉默,意会为“抗拒”或是“不合作”,她是在……
——“默认。”
增援的队伍赶到了。
他们的队长低声地和前一位队长进行了当前状况的沟通确认。
随后,队伍里的部分成员向四下散开。
他们按照维塔利的指路,分别去往了四个方向。
——花圃、工人小屋、配电房、建筑物正门。
剩下的人,包括两个队长还有其他的一些成员,等待在原地。
后来的那位队长,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年轻了。
他走到灵媒的身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然后才伸出手,对她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朱女士,我是格拉西姆·瓦连京诺维奇。你可以称呼我格兰卡,我们平辈相交。”
“久仰大名。”
这位军官并没有介绍他的职级或军衔,但是他身上的气势,比刚才的那位队长,要外放得更为明显。
翟星漫就站在朱夏的身旁,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硬着头皮将对方的话翻译出来之后,翟星漫下意识地,就想要将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瓦连京诺维奇的视线,因此瞥向了她。
他突然再次开口,是很生硬的华语:
“朱女、士,您的这位烦译员,她克以祥信吗?”
这已经不是挑拨了,而是明晃晃的质疑。
质疑的,甚至不是翟星漫作为一名翻译的专业性,而是她的人格。
看到自己身旁的这位年轻女孩,脸色涨得通红,朱夏安抚式地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随后,灵媒更是干脆直接侧过身,给了她一个满怀式的拥抱。
翟星漫……不知道那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她觉得,朱夏这个将自己的双臂完全夹到了对方的手肘里的拥抱,让她的手……直接被迫快速地插向了大衣口袋的最下方,碰到了手机的外壳。
她抓住机会,再次按下了之前设置通话的快捷键。
朱夏拥抱了她足足十多秒。
这个时间……
足以让翟星漫再次,拨出了九秒时长的通话。
她的大脑,已经开始发蒙。
翟星漫很难再说服自己……
——朱夏会对她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正确吗?
一行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
而朱夏松开了拥抱她的手,轻轻地为她拭去了泪水。
“你吓到了我的翻译了。”
“当然,你的华语语法学得不错,但语调不太标准。”
“你可以继续使用毛熊语,由她来为我翻译。”
朱夏的语气很平和。
她没有直接回答格拉西姆·瓦连京诺维奇的问话,但她已经什么都回应了。
这位军官对着将灵媒的话,翻译成毛熊语的年轻姑娘,露出了歉意的笑:
“很抱歉,我可能用了错误的方式对待你,请你原谅我。”
翟星漫对他的道歉表示接纳并理解,然后向着朱夏说:
“他向我道歉了,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呢?”
“是要等他们控制住其他的庄园工作人员吗?”
“是的。”
朱夏这么说完,还不忘提醒翟星漫:
“你得把我们说了什么翻译给他,他这个人,疑心很重。”
“直接问他——我还要多久才能进去。”
朱夏的提醒对翟星漫来说非常有用。
瓦连京诺维奇对她的态度,真正好转了起来。
他带着笑对朱夏说:
“如果您不习惯的话,我们也可以跟在您的后面。”
“您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
朱夏点了点头。
对方话都说到了这一步,她也不能再表现出自己“有意见”了。
虽然他们彼此都知道……
这个“不存在”的假设,压根就不存在!
朱夏又垂首看向了自己臂弯中的那个木人偶。
她的视线在人偶的头发和衣物上停留了数秒,然后才闭上了眼睛,继续等待。
——如果忽视她的脚,已经开始点着地,极不耐烦地打起了拍子的话。
又过了一段感觉很漫长的时间。
这可能和现场沉默得有些压抑的气氛也有关。
——让人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格拉西姆·瓦连京诺维奇告诉朱夏:
“你可以进入建筑物内了。”
朱夏踏上了通向一楼凉台的台阶,无视了身后的动静。
翟星漫和亚历山德拉,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的副摄影师,被两个后来出现的刑警,押住了双臂。
节目组的摄像机,现在被另一个警察,扛在了肩上。
在那位没有身穿任何制服的警察的身后……
还跟着一开始……因为甩腿的动作太标准利落了,于是被其他警察“请”出去了的,那个充当了临时摄影师的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亚历山德拉的脸上,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翟星漫若有所思地回过头,伸手戳了戳朱夏,俯耳对她说了这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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