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间奏
昏眛的房间里, 翟星漫的呼吸渐渐均匀。
朱夏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完全放空了大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图捡起,自己被翟星漫过来之前故意发出的动静所打断的复盘。
她当时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 在丽莫奇卡发疯般地讲述关于她的女儿卡秋什卡, 在r-22公路车祸后失踪的事实后, 就给出一些能够安抚这位母亲的话语。
完全是因为……那个时候, 在她的认知里, 并不觉得自己感受到的痛苦的来源和载体……
——那个女性化的能量,会是丽莫奇卡的女儿。
在丽莫奇卡说出卡秋什卡在这条公路上失踪了十几个小时后, 虽然工作人员拦住了自己, 但她的听力依然能够捕捉到, 走过去的阿克谢妮娅, 她和谢廖沙、丽莫奇卡之间发生的对话。
虽然他们的对话没有经过翻译,但是里面有一些短语, 出现了不止一次。
而根据印象,她判断出那几个短语的大意是——“失踪了十几个小时”和“她躺的地方”。[1]
这使得朱夏一度有些自我怀疑。
她担心是否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错误, 又或者是自己错误解读了所感知到的内容……
在求助人表现出了对她的高度信赖之后, 她在狂喜过后,才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在通灵的正确率这方面的压力。
如果说她之前是无知者无畏、孤注一掷的话……
那么在那一个时刻, 她突然就产生了一种……
类似于“偶像包袱”的顾虑。
在对她抱有如此高期待值的求助人的面前,如果她给出了错误的结论、表现得不够优秀、不能展现出对方所希冀的实力……
那么,她的“基本盘”——因为前面播出的几集《通灵》而开始关注她、倾向于她的握有投票权的毛熊国观众们, 是否会转身,将目光投向其他的参赛者呢?
所以她畏惧了、退缩了。
她选择避重就轻,装出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朝着给她以苦痛感的来源的方向走去。
而再开口, 她选择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在步行经过谢廖沙的十字架时,延续她与谢廖沙妈妈之间,因为丽莫奇卡的跪拜而被打断了的那番对话:
“你可以把那个挂件和项链,在这儿埋下。”[2]
那一段路,她看似走得很稳,其实心里却始终没底。
她能够意识到,在前方,那两个尸体呈现出不堪入目姿态的死者,和在场那位高壮妇人的儿子谢廖沙,是同一时期的死者。
——换句话说,他们死于同一起车祸。
这就非常古怪。
因为三者的坟墓,相距差不多有近千米。
而按照她报名《通灵》后专门去了解的毛熊国的习俗,交通事故的亡者,家人如果选择了在道路旁下葬的话,那必然是在尸体被发现的那处。
而以她大脑里当时呈现的画面来看,相距较近的那两人,尸身并不是一种“抛出”的姿态。
不是因为超高速不可控的车祸,导致被抛出车厢受撞击重伤而亡。
他们两人更像是……自行走到了那个地方,然后陷入了幻觉之中,最后……突然死亡。
朱夏想不明白,三名死者为何会相隔一段距离。
但是,她能够察觉到那名高壮妇人快速而多变的心理活动。
对方在与自己相对的第一眼起,就十分紧张。
那种紧张里,掺杂了心虚与恐慌。
她的眼神微微飘浮,就像是随时要逃避与自己对视。
所以,朱夏选择了以这名高壮的妇人作为突破口。
她告诉对方——“在满月那天的晨昏变化交际时”,埋下她从死去的儿子身上拿来的挂件和项链。[3]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给对方那紧绷的精神做了个“按摩”,使她放松了下来。
而自己,则借着对方松懈的瞬间,去尝试解读她的微表情与肢体语言。[4]
朱夏很快就意识到,高壮妇人与真正的求助人丽莫奇卡,有很深的矛盾。
——因为就在自己的身旁,这名高壮妇人在行走的时候,会故意去卡位丽莫奇卡,就为了让对方走路的时候感到不自在。
并且,高壮妇人还时刻关注着自己与丽莫奇卡之间的距离,她会状似无意地,故意阻拦自己看向丽莫奇卡的视线。
这说明两人的矛盾,大概率在近期被激化过。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们的子女……是同一起车祸的伤亡人员。
谢廖沙死了,卡秋什卡还活着,这就足以让一名母亲产生迁怒的情绪了。
但仅是这一点,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在时隔小半年后,谢廖沙的妈妈依然会表现出如此外露的“敌视”情绪。
所以,一人之间,一定还有另外的冲突点存在。
如果这个冲突点不是直接产生于一人身上,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或许就是她们的孩子之间,存在感情问题。
同时,高壮妇人的脚步时轻时重,这说明她心事重重。
很有可能,她心里多种情绪和念头在轮番登场。
但在得到更多相关的信息之前,朱夏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
强行去解读,那就不是“分析”,而是“猜测”了。
也就是在她的思路再次走进死胡同的时候,她走到了费利亚的坟墓边上。
在那个瞬间,她就意识到了,此时此刻,她明确感知到的那位短发女性的能量体,才是之前在公路上,她所感受到的……痛苦的来源和载体的正身。
这个能量,十分的强烈。
以至于让之前只觉得自己能“看到”近似于人形的能量的朱夏,第一次在大脑里产生了明显的形象。
不再是一团如红外热像仪里人体呈现的光斑,而是鲜明如在眼前的,除了具有一定透明度之外,与“常人”无异的形象。[5]
而这个女性的能量体,和这个名叫“费利亚”的墓主人,有着不容忽视的血缘关系。
——在朱夏的脑海里,这个女性的形象在不断变化着。
她的发型、帽子、妆容、衣着不停地在变幻,最后定格为一身白点红底的连衣裙。
而比连衣裙的底色更醒目的,是她周身浓郁得发黑的红光,以及一条连在墓碑上的、以红光构成的锁链。[6]
十字架上所刻的名字——费利亚,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和谢廖沙,以及有一段距离的那对男女,也是同一时期。
所以,他也是在这起车祸里死去的一员。
但朱夏想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办法感知到这个男性的能量?
又为什么……他的母亲的能量,似乎完全占据了他的十字架?
还有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女性的能量,感应竟然会如此强烈?
这么想着,朱夏开始描述她眼前这位女性——
很漂亮、深色的短发bobo头、戴着帽子、唇边有一颗痣、很有魅力……
……身着红色的连衣裙。[7]
然后,她就如愿……得到了丽莫奇卡几人的回应。
八卦通肯定了那是费利亚的母亲。
而丽莫奇卡更是表示,她“亲眼见过那条红裙子”!
至于谢尔盖被吓到惊跳起身……
这让朱夏得以顺理成章地表示自己的状态被打断了,然后中止这场对话。
她只用故意表现出不难烦的样子,就不需要再面对来自主持人的追问。
而一路向前走,她也一路思考着那三个疑问。
那个女性的能量体,她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这与朱夏的深层认知里,红得发黑总象征着“不祥的意象”并不一致。
相反,那个能量体就像是个沉默的向导,一路将朱夏引到了之前坐在车上驶入这一公里路段时,她所感受到的第三名,也就是那名死状不雅的男性死者的墓前。
随后,女性的能量体继续向前移动。
朱夏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做欲言又止状,就转过身跟上了女性能量体的行动轨迹。[8]
当谢尔盖询问时,她思来想去,只说了绝对不会错的回复:
“这起车祸之中有第四个死者,就是和这个墓主人相关的那个女性。”
“车祸里唯一死去的女性。”[9]
她当然知道《通灵》节目里,灵媒不详实的话会被部分观众如何过度解读,又会被部分观众如何抗拒。
但没有关系,她暂时可以只巩固倾向于自己的那部分观众,强化他们心目中“朱夏很强”的印象。
如果一直没有人意识到她的潜台词和深意,她会再去想办法,披上一层马甲,自己去网上发布整个行动的(强化)分析。
之后,一路走到那个她最先感受到的死者——索菲亚的坟墓前,朱夏都是一心一用的状态。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敲琢磨,费利亚的妈妈和卡秋什卡他们所遇到车祸,到底存在什么关系。
而表面上,她却像是被路上的花瓣所迷。
后来,朱夏更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整理思路,重新说到了自己在之前提到过的“阴性能量”和“雾”。
如她所料,谢尔盖迫不及待地咬上了这个鱼饵。
他所提出的看似过分的要求,却恰恰为她留出了更充裕的思考的时间。
不仅如此,她在主持人已经服软的情况下,依旧保持沉默。
这除了为她争取到更多时间之外,同时还起到一种心理施压的作用。
她以此强化在场的主持人、工作人员还有观众志愿者们可能对她产生的歉疚感。
并且,如果节目组后期将这个片段保留下来的话,她或许还能够给屏幕外的观众们,留下“弱者”或“受害者”的印象。
这将能淡化部分人对于“强者”天然产生的距离感和抵触感,又或者是不信任感。
以此拖延了一些时间后,朱夏重新往费利亚妈妈的能量体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已经非常明确,对方停在了车祸最后一名死者的坟墓前。
——也就是她在车上感受到的那个死状不雅的女尸的坟墓。
此时,朱夏心中已经隐隐产生了一种猜测——
或许,在费利亚妈妈的观点里,存在肉/体关系的这对男女,死有余辜?
借着捡起地上残留有黑红色能量的痕迹的花朵和枝叶的动作,朱夏拉长了最终走到那位女性死者的坟墓前所需的时间。
她与看不到脚的费利亚妈妈面对面站着,看着对方轻快地往上飘,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索菲亚的十字架上。
连接着消隐在空气中,理论上应该是“脚”的位置的小腿,一晃一晃的。
朱夏看了几秒,突然间感觉,如果那里有脚的话,似乎是在示意她……
把她捡到的那些花和枝叶,倒在那儿?
于是朱夏就这么做了。
当然,为了尽可能给观众留下更深的形象……
说是故弄玄虚也好,说是装神弄鬼也罢……
朱夏刻意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并将脸部的表情调整到肃穆乃至于虔诚。
在将手中的花叶洒落的那个瞬间……
朱夏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愧疚感……还有恐惧感。
她有一种……自己的面前停放着一口棺材,而她将手中的花瓣洒落后,就要向棺材上洒土了。
这就是她与棺中人的最后一面……
朱夏闭上了眼,细细体会了一番,从十字架前转过了身。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所感受到的,是来自于一个男性的情感体验。
而棺材里躺着的,应该就是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女儿。
他经历了两次这样的葬礼,准备了两次同样的花束花环。
“花是她的直系亲人送的,男性的能量。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爸爸。”
朱夏开口,毫不迟疑地说。
“……他感觉到了,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条路上。”
“来送花的人,一定不是他。”[10]
将这几句话说出口的瞬间。
也就是将自己思考后的结论转化成语言的那个瞬间……
朱夏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口棺材,然后她的视角就发生了180度的变化。
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
这顿时让她如遭雷击!
这张脸……她见过!
但她……想不起来了!
朱夏感觉自己在衣物遮蔽下的双臂和双腿,瞬间立满了鸡皮疙瘩。
她打从心底感到了极度的寒冷……
不!
她得说些什么……
朱夏提醒自己,不要在镜头前失去自我控制。
她张开嘴,这么说到:
“这辆车上有一个人……”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
以最快的速度,将谢廖沙、费利亚、古里耶维奇和索菲亚这四名车祸中的死者,自己目前掌握到的关于他们的一切信息在脑海中列成表格……
朱夏立刻就意识到,有一个人的信息……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是谢廖沙。
费利亚的妈妈,她在面对古里耶维奇和索菲亚的坟墓时,是一种带有“死有余辜”般情绪的,出气……或者说欢快的情绪在。
而……自己完全无法捕捉到任何存在信号的那名死者费利亚……
朱夏很怀疑,他是否……在死亡的那一刻……
就完全成为了费利亚妈妈的……
养分。[11]
只有谢廖沙……
这个似乎爱憎分明的女性的能量体,她对这名死者似乎完全无视。
而面对他的母亲,她也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朱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
关于死者谢廖沙,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然后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谢廖沙……和费利亚的妈妈,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说,有相似或相同点?
朱夏逼迫自己,尽快去触及谢廖沙妈妈的思绪。
然后她真的“读”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形象——
棕黑色的头发,发型很清爽,身高在毛熊国的年轻人中,倒不能算太高……
但是这个年轻人的穿着打扮……很多变?
他有时穿得像模范生乖乖牌,有时候却又摇滚而狂放不羁,有时候甚至会一身正装,有时候却又完全像个基佬……
朱夏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这个年轻人,是一名模特?[12]
……那,费利亚的妈妈,是不是生前也是模特呢?
朱夏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最开始,在自己的面前,费利亚妈妈所呈现出的形象……
发型、帽子、妆容、衣着……无一不在变幻……
朱夏不禁地皱起了眉。
她意识到了,这两人甚至都是深色的头发,并且她没有看到他们浅色头发的样子!
在毛熊国,或者说,在整个白种人的世界里,深发色的模特,远不如浅发色的模特受欢迎。
在这种无论是工作量还是薪酬都有差异的前提下,坚持不染发……
他们确实存在着相似之处!
那这是否意味着……
在看到谢廖沙的时候,费利亚妈妈会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她会因此对谢廖沙网开一面吗?
——如果是自己所猜测的,这起车祸是费利亚妈妈主导的话。
想到这一点,朱夏的脑海里,突然就又出现了一副画面。
然后画面动了起来,变成了影像。
车窗外面是很浓的雾气,就像是今晚她所见到的这般。
年轻的黑发男子将头从后座上那对交/媾的男女身上转回,双手还横屏握着手机,在录着视频。
当雾气中,绿色的枝叶出现的瞬间,或许是十分之一秒后,又或许只有百分之一秒,车头撞击向了树干!
奇怪的是,明明撞击点在车辆的正前方……
车头却只是出现了轻微的凹陷!
之后,更是离奇地向后滑动,然后……
以车尾为圆心,发生了180度的翻转![13]
发生翻转后,谢廖沙立刻尝试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但在几秒钟的尝试未果后,他立刻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副驾驶位置上的沉睡的少女……
她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明明陷入了梦乡,嘴角却依然挂着甜美的笑容。[14]
朱夏立即意识到,这就是在她的感知中……
完全神隐的,这起车祸里唯一的幸存者——卡秋什卡。
也就是这场挑战的求助人丽莫奇卡的女儿。
而她现在,处于一种“植物人”的状态。
察觉到少女的身份不需一秒。
在朱夏的脑海里,画面继续变化。
谢廖沙放弃了最先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而是整个人在安全带的束缚下,努力靠近卡秋什卡,并探直身体,试图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
然后……他用尽了全力,将这个昏迷不醒的少女,彻底推出了这辆翻倒的车厢之中。
为了让卡秋什卡离车子更远一点,谢廖沙尝试从驾驶座的中间,向她那边的门爬过去。
然后……车辆燃烧了起来。
朱夏叹出了一口气。
她没有将自己感受到的这个场景,直接告诉谢廖沙的妈妈。
因为这对于一名母亲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她选择了以一种更委婉的方式,将她孩子的最后执念,说出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希望卡秋什卡不要出事。”[15]
而在描述的过程中,朱夏使用了一个词——许愿。
这原本只是她为了安抚死者家属,选择的委婉用词,谁能料到,她却似乎误打误撞地……
又对上了一处?
许多纷杂无序的画面,突然喷涌而至。
朱夏甚至一时半会,完全无法理解这些画面之间的逻辑关系。
但她很快捕捉到了其中残余的情绪……
这让她下意识地脱口说出:
“他承受的是本不应该由他承受的怒火——那原本该是你要面对的。”[16]
心脏的鼓动,让朱夏感到难受。
她慢慢朝着公路上走去,再次伏倒在地。
她将自己,彻底沉入了那片悲鸣和哀嚎中……
十八年前,在此地发生的罪恶……[17]
如今,她看得一清一楚。
而她觉得自己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还因此遍体生寒的……
那个男人的脸……
是费利亚妈妈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
他明明经过了她……
却和睁眼瞎子一般,从她的身上跨过去,光着屁股蛋子,仓皇而逃!
他甚至……在跨过她的时候,还低头看了一眼。
虽然因为在家里就被锁喉,导致完全没法发出声音。
但她当时,明明鼓起了最后的力量,一直以口型说着……无声的“救救我”。
他明明看到了……
却视而不见。
——又或者,默认她已经是个死人。
费利亚妈妈……
她死不瞑目。
她的恨意,笼罩了这条r-22公路。
成为经久不散的阴云。
当丽莫奇卡她们三位附近的居民,开始进行补充说明。
朱夏的身前,费利亚妈妈的嘴也一张一合。
虽然她的声音,朱夏完全听不到,但这并不妨碍,朱夏的大脑,直接接收到了对方想传达的意思。
所以在谢廖沙的妈妈终于暴起的时候,朱夏选择了直接挑明对方曾经干过的缺德事。[18]
在将费利亚妈妈的悲剧,以及构成悲剧的每一环都完整讲述出来之后……
在朱夏的眼前,雾气渐渐散去。
朱夏不知道,自己今晚的挑战过程,最终能被播出多少。
她也不知道,得知在这条公路开放之前,曾经有人借助工作之便,恶意侵害了他人的生命并轧死于路上,当地警方及交通部门又会作何打算。
她更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是否会给自己带来监视或危险。
可是,她问心无愧。
如果看到了悲剧的发生,却装聋作哑……
那么,她和十八年前的睁眼瞎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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