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二房到了盛京一直很佛系，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瞧着极好相处。对于毓纯送去的一票人，先是高高兴兴收下，转头就去寻老福给这些人安排出路，说什么生活简素用不上太多人伺候，还自掏腰包发了遣散银子。
听说那些人走的时候一面感念二房慈悲心肠，一面骂毓纯刻薄寡恩。
比起耳根清静，其实被骂两句算不了什么。不过二房的作为却让毓纯既没味儿又吃味儿，更像是自己枉做了小人。她不得不承认，比起三房四房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西林觉罗氏要高明许多，既得了名声又不沾将军府的人和事。
想想也对，她二叔官位不比玛法低，光是领侍卫内大臣的衔就够唬人的，如今又袭了爵，二房大好的前程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跟盛京的土包子一般见识。像西林觉罗氏这样的人，留在盛京太可惜也太让人有压力。毓纯倒巴不得像三房四房希望的那样，二房过完年赶紧走，可惜不可能。
她越发好奇二叔信里的内容，很想知道西林觉罗氏究竟为着什么事被发配到此。
……
哈达齐的信是背着西林觉罗氏送的，内容无非有二，一是西林觉罗氏性情善妒，手上沾了人命，遣她来盛京尽孝兼修身养性；二是他与富察傅清交情匪浅，傅清的胞弟傅恒还未娶妻，有意跟瓜尔佳氏结亲。
查朗看过信反复斟酌，觉得结亲一说过于一厢情愿了。自新皇登基以来，京中屡有传言说皇后椒房独宠深受皇上爱重。富察家圣恩优渥，想与之结亲的大有人在。宫中有皇后，族内有马齐，傅清之言怕是做不得数。
即便两家真能结亲……
信中虽没明说是兰瑾，但却着实给了查朗警醒：毓纯和兰瑾年龄相仿，将来是要一起选秀议亲的。两人都为嫡出，可身份上到底有了高低。难不成纯儿只能挑人家剩下的？
他与马齐同朝为官多年，深知富察家的门第家风都是一等一的，要是纯儿能嫁进去，他倒也放心。
思来想去，他回信中便没应结亲之事，只让老二再等等。另有，西林觉罗氏要留在盛京又有手段，不妨用她来整肃将军府让毓纯吃点苦头。
……
新年如期而至，不光将军府，连外面大街上都是鞭炮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着红彤彤的对联福字，人人穿新衣，瞧着就喜气。
毓纯的院子里廊下挂了许多红灯笼，她本人穿着银红金线的满绣旗装，头上簪了朵金子打得牡丹花钗，活脱一条冒金光的锦鲤。
没办法，过年嘛。
她穿着喜气，玛法也高兴，白天可以疯玩，到了晚上得陪他老人家守岁吃饺子。
往年都差不多，今年特别点，一起守岁吃饺子的还有纪山和兰瑾。多了两个说不上话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她是一点点盯着玛法的西洋钟熬过去的，等到了子时，咬了口饺子就跑去睡了。
大年初一，日头高照。
毓纯在丹朱卓兰的再三催促下才艰难地爬起来跑去正院拜年。
查朗穿了身藏青绣团形福字暗纹的软缎夹袄长袍外罩银灰滚边嵌红金丝绣马褂，比平日看着气色更好还少了几分威严。
毓纯凑过去先说几句吉祥话然后好一顿夸，把老人家逗得眉开眼笑，顺便拿了封大红包。
“我瞧着你眼底发青，晌午回去赶紧补觉。”查朗笑骂完嘱咐了句。
毓纯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奶酥八件就啃起来。别说，点心还挺好吃。
她边吃还不忘赶丹朱，因今天是她轮休的日子。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毓纯院子里的丫头们每人都有两天假。不光是春节，像清明、端午、中秋也都有假，只要做好轮值，管你是回家还是在屋里睡大觉都没人管。除了有假还赏东西，不拘是点心、果品、料子，按丫头一二三等，各有份例。
那些被她撵走又没被二房收留的，要是想想这些好处，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既是她们院里的规矩，丹朱只好回屋拿上东西，临走前贴心地吩咐人去小厨房又要了份奶酥给格格备着。
晌午时，夏桃带着七八岁的小丫头莲子提了一盒点心放到了西耳房。
小莲子往外探头看没人，讨巧地凑上前悄声道：“夏桃姐姐，格格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被撵走两个，丹朱姐姐和卓兰姐姐都夸你呢，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升等啦。”
夏桃抬起指尖戳了下她的额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多嘴多舌。”
莲子嘟了嘟嘴，“哎呀，我知道格格脾气大难伺候，可她又听不见，没事儿的。”
只要格格想听就没有听不见的，不然那些夸兰瑾格格的话怎会让丹朱记得清清楚楚？她在这院里有四五年了，那些爱嚼舌头的不是一两天的事，且都不比她来的时间短，格格突然发作肯定有什么缘故。
往日里不曾管束，可真要计较起来却半点不留情面。夏桃觉得格格不是个糊涂的，所以从不敢耍小聪明做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你少听府里那些闲言碎语，要是再敢议论格格，我回了丹朱打你手板。”
“夏桃姐姐别生气，我再不敢了。”小莲子忙赔不是，夏桃没空理她，只忙着把各式的蒙古奶酪、乳黄的奶糖还有杏仁糖、芝麻糖等装进八宝盘里。小莲子见状，眼珠子咕噜一转，“好姐姐，格格赏下来的有松子糖，我特意留下的，一会儿全送给姐姐吃。”
夏桃呸了她一声，终是软了心肠对她多说两句：“那糖原是格格怕你们这些小丫头贪嘴不够吃才赏的，不是人人都有。咱们格格看着凶，心却是好的。”
心好……那为什么连黄嬷嬷那样的奶嬷嬷都说撵就撵还动不动就甩鞭子？小莲子不明白，却下意识地点点头。
夏桃看她懵懂也没再多说，总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
像她，从小在爹娘心里就是赔钱货，挨打挨骂还要干活，后来为了弟弟读书又被卖进府里。她觉得是老天有眼才能来伺候格格，这些年不但没吃什么苦，逢年过节拿着赏赐回去还能有几分体面。
正想着，听见外面说格格回来了，她忙和小莲子把吃食端去了厢房。
毓纯一回来就急着找吃的，刚才在正院才啃完一块酥，玛法的三个姨娘连带三房四房五房以及小叔叔兆德跟商量好似的，擎等着她去踩点，然后前后脚都到了。
大过年的，人来了不好装看不见，她也只能跟着开启团拜模式。等三房最小的保山接过玛法的红包时，西林觉罗氏才带着纪山和兰瑾珊珊来迟。
显然，他们到的晚了。
毓纯当时梭了眼索绰络氏，猜到是她故意使绊子没知会，心说等年后换了管家人她就该傻眼了。那厢里，西林觉罗氏却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之后，一大家子聚在一处就聊上了。
索绰络氏跟万流哈氏和马佳氏聊得热络，玛法和几位叔叔关心西北局势，西林觉罗氏倒也没被冷落。剩下他们这些小辈去了耳房，纪山是大哥哥，除了博果敦那个奶娃娃，从富灵阿到景勒都喜欢围着他。兰瑾只比她小半岁，长得好又可亲，不仅和容秀亲亲热热的说话，连敏蕙和敏蓁也愿意缠着她。
毓纯抱着杯茶孤零零坐着，瞅准时机溜回了自己院子。没想到一进屋就有人端来了奶酥，正合她的意。
夏桃：“丹朱回家前吩咐给格格备的，还有各式的奶糖酥糖。”
毓纯弯了弯嘴角，拿起块点心又瞅了瞅盘子，“摆得挺好看，对了，再去小厨房给我要碗肉汤面。”
大年三十晚上要守岁吃饺子，所以大年初一惯常起得晚，早饭也会多用一些，省了中午那顿等晚上的家宴。像毓纯这样连早饭都没吃，光吃点心不抗饿，只能先来碗面条垫垫。
夏桃原是二等丫头，若不是过年轮休就只能在院子里候着轻易不能进厢房。刚才格格夸了她，她心里高兴之余却想起件事不知该不该报给格格，又怕自己多嘴引格格不快，嘴里应是脚下的步子却慢了。
毓纯看她略有迟疑所幸把人叫住，等小丫头下去了才问：“你有话想说？”
夏桃点点头，忐忑地上前两步，赔着小心道：“前些日子格格让我给福管家传话，我在角门那儿碰上了阿克丹。他……有些避人，脸上还有伤。”
阿克丹？毓纯想了想，记起是那个被她收留的马房小子。说起这小子，倒是不言不语不惹事，安静得像空气。反正大过年的，他人也不在……毓纯颔了下首，“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夏桃见格格不像要发脾气的样子，松了口气地退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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