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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解苦


她睫毛轻轻颤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怎么突然之间全都变了?

        还是自己当真没长眼,竟然看不出,宣平侯胆子如此之大?

        她抬眸,只见周行面有担忧,细细看来才能发现,他的左眼上方有一处小疤,不知是被什么伤的,再偏一分就会瞎了这只眼,然而这疤未给他增添出丝毫戾气,只是看起来多着沉淀,让人看了想依靠。

        周行眉头舒展开来,将手缩到桌布以下,盖住肌肉的颤抖,稳着声音道:“放心,有我呢。”

        段知然晃了晃茶壶,发现里面没有茶水了,周行将冰粉推过来,她就着另一个勺挖了两口。

        “当初我就应该将他们俩都弄死算了……”段知然小声嘀咕着。

        这是什么命,天要亡她宣平侯府,侯爷叛国,姨娘是奸细,算下来连侯府中的狗都得被处死的罪名。

        周行耳尖微动,听见了她这孩子气的话,不由得觉得很是好笑,一时之间连身体的不适都顾不上了。

        段知然猛然反应过来,小声问道:“将军您……知道我姨娘的事了?”

        周行轻咳了两声,“嗯……”

        “许神医说的?”段知然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他,如今看来,恐怕许神医就是周行这边的人了。

        周行默不作声地一点头,段知然在心中偷偷说许神医是大漏勺。

        两人沉默许久,这冰粉一碗实在是大,段知然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手指轻轻敲打着碗的边缘,琢磨着一会儿回一趟广威将军府,问问到底怎么办了。

        实在不行把周朔扔过去上战场得了,若是他有命能赢,当个南疆的王也算是全了他加冕的愿望。

        眼瞧着她吃不下去了,周行把冰粉碗接过来,很是自然地将剩下的几口都吃完了,又状似不经意道:“许神医说你问过一种花,叫乌宿,他只告诉你那花儿是南疆的,谁知再过几天,你就嫁给我了。”

        段知然一时哑然,趴在胳膊上,露出一只眼睛来,“他这话说着怪不好的,虽然我心中有此想法,但我是真真切切想嫁进来的。”

        她又东扯西扯地说了点胡话,“我仰慕将军已久,将军骁勇善战……面若潘安……”

        周行眸光微动,有一瞬间觉得或许她说的是真的,然而又冷静下来,叹口气:“我领兵出征时,你还在家和泥过家家,哪里来的仰慕?”

        段知然整张脸都钻进胳膊里,不知说些什么,然而能觉出将军好似不在意,是以闷闷地唤了声“将军”,活像是撒娇。

        好半晌也没听见周行回话,她偷偷抬眼瞧他,发现他的耳根红了。

        段知然像发现什么新鲜事儿似的,抿着嘴笑起来,看见将军的耳根在自己的笑声中越来越红。

        两人这样不尴不尬地呆了好一会儿,周行从桌下伸手,偷偷拽了一下她的袖口,好像在求饶。

        段知然笑得更加厉害了,趴在桌上肩膀不断耸动着。

        门突然被人推开,秦伯端着那碗汤药进来,瞧见段知然笑个不停,两人之间气氛又是如此微妙,以为自己打扰了他俩的什么好事,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脚就在半空悬了好半天。

        还是周行先说话,“有劳了,秦伯。”

        段知然心中只觉丢脸,缩在那儿不抬头。

        秦伯将汤药放在桌上,又把冰粉收走,在周行耳边耳语两句,就识相地退了下去。

        周行端起汤药一口闷,再苦也装作没关系,硬生生撑出个硬汉形象来。

        段知然从腰间的荷包中摸出块糖,那还是今天从广威将军府出来时,从堂中军师椅旁的小碟上摸来的。

        舅母催得急,她也不过拿了三块,这是最后一块了。

        是京中糕点铺家的特色,牛乳味的甜味不重,很是适合老年人吃,然而幼时在家,这糖都被段知然和陆柏舟给偷偷摸走了。

        甚至直到现在长大,两个人路过那放糖的盘子,还要拿上一个放在嘴里。

        糖不甜,也就不解苦,但也聊胜于无。

        周行含着这糖,舌头轻轻一卷,把它放到了腮旁,像是怕它化得太快似的。

        段知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将军,我想回趟广威将军府。”

        “嗯。”周行点头,又因为含着糖的缘故,声音有些不清楚,“你等等我,我更衣之后陪你一同去。”

        段知然一时不大理解,揪着手指问道:“可是……”

        “没事,马车能进将军府,而且据我所知,广威将军府的后门是没有门槛的,大概马车能直接进去。”周行弯了弯眼角。

        段知然没见过豹子,只是在书中看过描述,可是她就是无端的觉得周行像只豹子,同下属布局时像是蛰伏的眼睛冒红光的豹子,然而在自己面前,又像是吃饱喝足眯起眼睛晒太阳的豹子。

        闲适又包容,好像自己捅破了天,他也能这样眯起眼睛笑,然后问一句:“你要捅破天吗?我陪你?”

        这想法有些荒诞,豹子同猫又那样像,周行也有像猫的一面。

        比如说刚刚,又比如说晚上不让她吹蜡烛的时候。

        段知然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谢谢你,将军。”

        如果没有周行,怕是陆柏舟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南疆,周朔亦或是自己那个便宜父亲会把自己杀死,而舅舅舅母发配西北,不知会如何。

        她说完这话,就轻轻地关上门走了出去,周行看见的最后一眼就是她青葱的白指,腕上坠着玉镯和金饰,衬得她愈加白皙,又脆弱。

        周行垂眸,低低笑着。

        段知然在偏殿等了许久,推开窗子,发现有人牵着马车进来,心中默默感慨,将军府真是深谋远虑,后院竟然也没有台阶,且还如此宽大,能硬生生地容下马车挪进来。

        穗穗在外头唤她,让她也打扮打扮再回将军府,段知然却摆了摆手,捏着手中新出的话本看个不停。

        还朗声应着:“只是回舅母家罢了,有甚可打扮的?”

        穗穗眼见没招,只好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把马车上的东西一应收拾妥帖,换了新冰来,轻挥蒲扇,将凉气吹满整个马车。

        眼瞧时间差不多,段知然低头瞧着自己杏色的襦裙,觉得已是十分得体,是以直接握着穗穗的手上了马车。

        她刚坐稳,就有人掀帘上来。

        周行换了身利落的衣服,也是棕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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