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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拒绝


段知然轻轻拍了拍穗穗的臂弯,头上步摇轻颤,声音轻轻,“许是神医的病人呢。”

        这茅屋看起来实在简陋,房檐的茅草早就斜斜地落了下来,说不定哪日不巧下了大雨便会将其冲塌。整个茅草屋最坚固的大抵也就是那竹排做的门,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勉强隔住山林中的青草味与屋内的清苦中药气息。

        竹排被人推开,从中走出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来,然脊背挺直,眼神锐利,看起来年岁甚长却依然精气神儿十足。

        想来便是传说中的许神医了。

        这许神医瞥了一眼石凳上躺着的人,摇头叹气,将人妥帖地扶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人的伤口,直把人送进了屋内的房间。

        段知然只来得及匆匆瞧上一眼,就飞快低下了头。

        那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好似十分痛苦,薄唇轻抿,额角一缕碎发垂落,自鼻梁滑落至下颌,着实引人目光。只这么一眼,就忍不住让人感叹,真是一副好相貌,只是棱角过于锋利,让人望之却步。

        把人安置好,许神医才缓慢踱步出来,兴许是这一番动作把他累得够呛,他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才招呼着:“两位姑娘可是来就医?那便进来吧。”

        段知然这才往前走去,手中紧握着那袋从院子一角挖出来的土。

        她想起年幼时趴在娘亲身边,期待着这个弟弟或者是妹妹,娘亲会捏捏自己的脸温柔地笑。临到生产之日,娘亲的面色越来越红润,府中上下具是喜气洋洋,谁也没想到娘亲能难产去世。

        重重疑点压着段知然,她心下一阵急切,刚坐在石凳上便把那一小包的花土拿出来,满脸焦急:“神医,您能帮我瞧瞧这土有什么不对吗?”

        许神医闻言神色一紧,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拿出一撵土,仔细观看又置于鼻下轻嗅,许久过去,却是没看出什么异常。

        这土颜色略浅,隐约有些什么香气,闻起来又只像平常春日里开的花一般,掺杂着些山茶的味道,还有些药材气息。

        “这土是从山茶盆中挖出的吗?”许神医把土放回包裹中,抬头问道。

        眼瞧有戏,段知然难掩激动,握住穗穗的手,“这土原是我院中倒药渣的位置,曾经种过两季的山茶花,之后周遭再也没长出任何东西来。”

        许神医捋了一把胡子,“不知姑娘可否把这土留给老夫相看两日?”

        段知然心脏跳得飞快,“好,有劳神医了。”

        这番商讨一番,段知然便带着穗穗下山了。山上十分安静,除了鸟雀飞过树林的声音再无其他,山下逐渐热闹起来,侯府的马车静静候在底下。

        送走了段知然之后,许神医坐在石凳上,轻轻捻着这略干的土,回头发现屋内那人坐了起来。

        窗户上的茅草早就遮住了半面窗,屋内的人嘴唇毫无血色。

        许神医漫不经心地回头:“认识?”

        那人只露出下巴,缓缓点头。

        段知然握着穗穗的手登上马车,自寂静中入往喧闹中来。

        今日京城中仿佛又有宴会,护城河边吵吵嚷嚷,美人清倌们或是抱着琵琶或是揽着杨琴踏水而上,不知何处的熏香都快凝成了实质,化作烟带绕着护城河围上一圈。

        段知然心事放下一桩,索性也就吩咐车夫慢下来,手中握着小巧的琉璃球来回把玩,微微掀开侧帘,绕着这京城好好逛上一圈。

        前世的自由太少,她的生命中除了太子还是太子,仿佛这一生都是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而活的。

        落得那样的凄惨下场,段知然干脆抛弃所有杂念,等过些时日退了婚,收拾铺盖去尼姑庵住上许久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请留步!”

        外头忽然有人喊起来,周围只他们这一辆马车,车夫停了下来。

        眼瞧拦车的是位小厮,衣着间甚是华丽,这绸缎京中一般的人家都是穿不起的。

        车夫不由得升起两分敬重来,拱手弯腰:“这厢有礼。”

        那小厮点点头,“敢问车中可是侯府大小姐?”

        穗穗坐于车内,隐隐约约听见两人的谈话,掀开了帘子想回绝了人家,只说有急事要回府,没想到外面的竟是位熟人。

        “司泉?”穗穗眉头微皱,这小厮正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体己人。

        段知然手中动作一顿,放下把玩的琉璃球。

        她同司泉打交道不少,最开始是央着他给太子传个话,他还能碍着自己太子妃的名头帮忙递上两句,再后来太子不肯见自己,宫中人惯会拜高踩低,司泉也再未同自己来往,只传来禁足旨意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

        车外的司泉此时还没有宫中统领的威风,见了穗穗还弯着腰,口称姐姐。

        “殿下此时正在画舫上宴宾客,瞧见大小姐的马车,寻思着许久未见,想让大小姐赏个脸,不知……”

        他笑得谄媚,让人觉得虚假。

        穗穗回头看向自家小姐,只等着听从吩咐。段知然抬眼,眼尾微微上扬,“不去。”

        显然车外的司泉也听见了她这般冷漠的回话,一时间还有些呆滞。从来向来是大小姐追着太子殿下身后转的,怎的此时太子相约她却拒绝?

        眼瞧人赖着不走,穗穗狠狠地抬了下车帘,“我们赶着回府,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别挡路。”

        话毕,催促着车夫快些赶路,将司泉一人留在原地。

        “真是奇了怪了……”司泉挠了挠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这般转回画舫上找殿下回话。

        护城河停着的几艘画舫无一不是雕梁画柱、精美异常,半个京城的权贵都聚在了这一处,最中间的画舫涂着烫金色的漆,龙头冲天,口含宝珠,明眼人都能认出来那是皇家的标志。

        这烫金画舫的二层人不多,只约摸四五人,最中心一人斜靠在榻上,一头墨发皆被玉冠束住,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长眉入鬓,端的是剑眉星目的好样貌,鼻梁高挺,鼻尖有一小痣,嘴角总是含着笑意,眼睛微眯,眼神飘忽却多情,似含了万千水波一般。

        这么一靠,整个京城的纨绔奢靡气息就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司泉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殿下……”

        此人正是当朝太子,周朔。

        周朔从舫间景色回过神来,手握酒杯轻轻晃动,“段知然呢?”

        “大小姐说……府中有急事,一时……”

        他话还没说完,周朔掌心的酒杯被他捏碎,化为尘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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