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宋睿沉默许久，眼眸深深地看着彭晓晴。
他眼睛的瞳孔很黑，注视着人时如块微微发亮的墨玉，温润、细腻、富有光泽。
一般人瞳孔不会有如此完全的黑色，而是偏向深褐，但他不是，彭晓晴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带了美瞳。
应该不是。
美瞳做不到如此自然的效果。
宋睿明显也不需要带美瞳来装点自己的门面。
这下，换成宋睿抬起茶杯，浅酌几口。
彭晓晴观察着他的神色，还是很平静，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被逗笑。
这种平静让她感觉有些急促，因为他对他的相亲对象，往往也是这种平静。
她从未在这刻感受到，平静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就像是海水里汹涌起伏的暗流，沉默地积蓄着力量。
然后爆发。
宋睿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缓：“抱歉，今天不是谈感情问题的好日子，我没考虑好。在墓园里时，我正在想一个问题，人的一生有没有命中注定，这种注定是好还是坏，如果有，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小道上，等我抬起头时，就看见了你。”
他看着她，瞳孔似深邃的漩涡，“那时我就在想，或许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彭晓晴沉默了几秒，真心实意道：“你上辈子应该是一位多情的诗人，要么是一位极其厉害的伪装者。”
宋睿挑眉，洗耳恭听。
“我从没听过男人将利用说得如此唯美，宋先生，你确定是在找一个帮你的人，还是真的想找一个伴侣。”
在清幽的禅音下，她的表情显得格外冷静，声音清脆如颗玉石撞地。
“如果你想找伴侣，我不认为这种方式能让你找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这样的开头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她补充：“这并不符合你唯美浪漫的想法。”
宋睿下巴微扬，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瞳孔映照着她的影：“命中注定不是只存在浪漫幻想中，我不会在平凡生活里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可能，或许这只是让我接受某种想法的契机。”
他的声音略微压了压，有条不紊地说：“你是我目前遇到的最优选，如果一定要跟陌生人相亲，从相亲的人中挑选结婚对象，那为什么不找一个熟悉的人？”
宋睿紧紧注视着彭晓晴，像是豹子匍匐在丛林中暗暗伺机而动，有股极强的侵略性，但说出的话却异常温和：“我认为，你可能也需要我的帮助，帮你摆脱那永无休止的相亲循环。”
果然不愧是丛林里的顶级捕猎者，一击即中。
彭晓晴端起茶杯，指腹按了按杯的沿口。
她并没有喝下这杯茶。
但她作下了一个决定。
“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但我对相亲对象会贯彻我对爱情的想法，如果你做的有一点不对，我会随时离开。”她道。
宋睿笑了笑，“别着急，你需要时间思考一下，今天并不是谈这种事的日子，我们改天再谈。”
彭晓晴无言以对，男人现场给她表演了个学以致用。
宋睿起身，风度翩翩：“我送你回去吧，这里偏僻，不好打车。”
彭晓晴没起来，坐在原地慢慢道：“明天，我母亲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宋睿思索几秒，忽而踱步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我觉得，明天是谈这件事的好时机，你觉得呢？”
彭晓晴将手递到他掌心，虚虚一握，笑得很甜：“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
宋睿开着他那不符合小区公寓身份的车，将彭晓晴送到她所在的公寓楼下。
在他开车时，彭晓晴打开了车窗，吹着飘来的寒风。有些小雨顺着风飘进，洒落在她头发上，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冰晶。
扑面的寒意让她再次冷静下来。
下了车，宋睿礼貌绅士地走过来，彭晓晴无法判断他是只为了和她多走几步路，还是出于正常的交往礼节，亦或是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门锁外，彭晓晴抬头看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宋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这么快做决定。”
她将他的话还回去，宋睿并不惊讶，耐心地听着。
“感情是神圣的，我并不接受任何雇佣、契约、约定的行为来当你的相亲对象，这是欺骗，伤人伤己。”彭晓晴重重强调着。
“但也如您所说，与其随便跟陌生人做相亲对象，还不如找个认识的人进一步了解。”
她又将他的话还回去，还换了一些词，但无伤大雅，意思是一样的。
宋睿弯腰靠近了她，眉眼低垂，眼睑投落一片细碎阴影，“彭小姐，我对感情同样认真，并不会以雇佣、契约、约定的形式束缚你。还有，你不需要对我尊称，人人平等。”
他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两人靠得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呼吸时的气音，以及他笑起时眼尾处浅浅的皱纹。
彭晓晴居然觉得小小的皱纹还有点可爱。
岁月在他身上极少留下痕迹，哪怕留下也更增添他的风采。
也对，他才三十岁，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龄段，事业也正是黄金上升期。
彭晓晴不由后退了几步，离开那迫人的压势感，偏过头：“我只是觉得，你会有更好的相亲对象。”
宋睿轻轻一笑：“我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我认为，只有你能解决。你跟我是契合的，你也很优秀，别看轻自己。”
感情上？
她不断地相亲，又何尝不是在感情遇到了困难？
彭晓晴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几句话，“那明天见。”
“等等。”宋睿抬手，抚了下她额头上的发丝，轻轻一捻，指尖一片润湿，“头发上的水珠，一直没化开。”
彭晓晴缩了缩脖子，手也往头上抹，一片湿湿的，惊奇：“居然没化开吗？”
忽然，她怔住，“啊，你的头上也有。”
她不由伸手，想替宋睿抚去，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匆忙道：“我先上去了。”
没有等宋睿回复，她就关上了门。
-
[爱情的本质是灵魂上的契合]
彭晓晴回到公寓，躺在沙发上，忽然想到了这句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话。
当时不明所以，只觉得神圣浪漫，还摘抄进了诗词本。
但后来，她才发现，爱情的本质其实是互相利用。
26岁，一个不尴不尬、平凡中庸的年纪，但又被称为人生拐点的年龄段。
在未来五年如果不努力，三十岁的生活就会尽显颓态，反之则富态。许多同学都喜欢在30岁这个年纪开同学会，观察别人到中年是否过得还是以往那般如意。
但她不需要太过委屈自己，屈从所谓的拐点。
她斩断了过去，切得一干二净，不会有什么恼人的语言往她耳里灌，也不会再接触令人迷失的声色犬马。
向钱看，向钱转。
这样的生活如今离她很远。
曾经她以为转行后会收入暴跌，但投身在这家文化公司做着自己喜欢的推广策划，忙忙碌碌时偶尔看看工资条，又会很恍惚。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甚至还比以前略有盈余。
重新开始真的不难，只要有踏出那一步的勇气。
彭晓晴略微皱了皱眉，老板潘辰逸是典型的向钱看实干派，优先找大型商演策划，但以前也不会看不起其他小单。
只是今年他显得有些疯魔，公司没有这样的单就去抢别人的单，引起周围好几个同行的不满。
最近她跟潘辰逸的矛盾越来越严重，她带领组员单干书展策划，想必已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清明假期过后不知会怎么对簿公堂。
彭晓晴长长吐出了口气，烦恼的事情太多。
她走去阳台推开了窗，看看种的菜长势如何。
她没时间照料需要精心照顾的花，观察它们是否得了疾病、要不要修剪过长的枝丫、阳光照射的时间充不充足……在忙碌的都市里，她能养得仅仅是种菜。
彭晓晴最近喜欢上了种蒜苗，只需要剥几颗白白嫩嫩的蒜，埋进土里及时浇水，不需要精心照顾，就能开出一束束嫩绿的蒜苗。
这玩意好养，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能再长一茬。她不怎么做饭，所以割了后往往会送给邻居，增进邻里关系。
阳台上的蒜苗长得很旺盛，迎风招展。
彭晓晴找出剪刀，准备实施切割大计，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瞄，发现宋睿的车还没离开，不由一怔。
她探身往外看，在车的不远处找到了宋睿。
他正在打着电话，神情冷峻。
雨已经停了，天气逐渐转为闷热，宋睿边打电话，边慢条斯理地扯着黑色领带。
他也不会将领带完全解开，就跟玩似的，只松开一点点。
忽然，他抬头，好像看见了阳台上的她。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只感觉那双眼睛幽暗的深邃。
彭晓晴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藏了起来。
不久后，她手机收到了条宋睿发来的短信，问她到家了吗。
彭晓晴客客气气地回：“到了。”
等了一会儿，她跑去阳台看，车已经离开了。
彭晓晴出了一会神，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私密相册，快速划到最后。
这是季南风一张单人照，是她在他创业初期时偷拍的。那时他为了找客户，挨条街发传单，汗流浃背，白色的衬衣湿透，模样狼狈。
他正低头用纸巾擦拭着眼镜。
彭晓晴沉默许久，删掉了这张照片。
宋睿说的没错。
她需要他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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