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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射覆


餐桌上,没有人喝酒。
哈努不停赞赏季扶生的才能,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邀请季扶生到他的公司做董事。
哈桑说:“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临时管理者,你让他去当董事?我不只是爸爸妈妈被他抢去了,我的工作也要被他抢了。”
他们不知道哈桑在说什么,只有夏竹听明白了,她偷偷笑着。
季扶生今天吃得非常斯文,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有涵养有礼貌,不争不抢,就像是贵族里的小少爷。
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是他本质的修养。
他总是千变万化的,时而像贵公子,时而像流浪汉。似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扮演任何阶级的人物,贴切地过角色的生活,不会有抱怨,也不会有向命运低头的怯懦。
有的只是他身上独有的韧性,和强大的意志力。
某个瞬间,夏竹百分百确定自己与他似曾相识,只是不记得那是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前半生的遗忘。
又或者,只是个人的美好幻想。
午饭过后,他们一同坐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赏花。他们围着一个小小的茶炉,这套茶具是肖青自己捏的。
他们谈论许多,男人谈生意与策略,女人谈家庭和生活。
肖青不喜欢与男人们谈论工作,她常认为工作不该带回到家里来,家是用来谈情说爱的,是用来讲感情的,应该聊点开心的娱乐,或是几个人凑到一起玩玩棋牌桌游。
当男人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肖青见缝插针提议大家一起玩德州扑克,却被哈桑无情拒绝了。
哈桑不喜欢这类棋牌游戏,他觉得无聊极了。
肖青无奈道:“你们又不会玩射覆,不然我有很多点子。”
季扶生缓缓伸起右手,好似课堂上准备作回答的学生,他说:“我会。”
肖青既惊讶又高兴:“你真的会吗?”
“会一点点。”
然后,肖青和季扶生就玩起了射覆小游戏,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近乎不相上下,只是在诗词方面,季扶生稍逊一些。
肖青玩得开心了,便开始嫌弃哈桑没用,说他只懂ABC,不懂“满树烂漫,如云似霞”。
这下子,把哈桑气得更不行了,他明晃晃地生起气来,让季扶生不要太展露光芒了,应该低调一些。
旁人看不懂这游戏,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只觉得玄乎极了,而且还非常有趣。
比如,其中有一局,肖青为“覆”,季扶生为“射”。肖青只给出一个数字8,季扶生花了五分钟,便猜出是夏竹头发上别着的掐丝绒花桃木簪子。
季扶生在得到提示之后,他坐在座位上思考了一会儿,张望周围的一切事物。
最后,他起了身,从地上捡了三片树叶,往地上一扔,便碎碎念道:“离为火,为中女,红色……”
他就将目光锁定在肖青和夏竹身上,肖青今天穿着一条深红色的裙子,而夏竹簪子上的绒花是渐变粉色的。不过很快,他便说出了答案,指着夏竹发髻上的簪子。
肖青扬起唇角,默认了他的答案。
他却说:“纯属侥幸,严谨一点来说,夏竹还不到30岁呢。”
事后,大家问他是怎么猜出来的,他向大家分析:“8代表震卦,震是设计师,是木制品,是鲜花……这里有三位设计师,哈桑有木制胸针,夏竹有发簪,肖小姐手里有花。”
季扶生举着一片掉落在桌子上的树叶,“离是中女,排除掉哈桑……震还代表头发,还有竹子的意思,所以是发簪。”
肖青轻笑道:“准确点来说,我已经超过60岁了,不在中女范围。”
这么一解说,他们更不懂了,只有肖青一脸得意。
他们的玩法也不全是卦象得出,还会用典故或是诗词。肖青还提出,尝试玩一下《红楼梦》中作者撰的“射覆”文字游戏,但季扶生举手投了降,他说:“那是我的文化盲区,诗词我都玩不明白,更别说这射中了谜底,还要用诗词来覆盖谜底,与之心领神会的。”
夏竹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说:“我记得剧中的文字游戏,一直看不明白,比悬疑电影还烧脑。”
肖青告诉她:“这和我们刚刚玩的不一样,有人说是作者自撰的,双方都不能直接说出谜底,猜出谜底了,就要通过同一首诗词里的文字与对方会意。”
这场游戏,旁人没看懂,只落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无论是哪一类型的话题,季扶生游刃有余,对答如流,把肖青和哈努都哄得很开心。
就连肖青也毫不吝啬夸赞季扶生,她说第一次把这个游戏玩得如此顺行,她和朋友们玩,也没这么开心过。
这么一看,夏竹不自觉对季扶生的完美形象又多了一份好感。
那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夏竹提及自己与哈努一家人的过往和交情,说着说着,她就不自信了:“也不知道哈努当初看中我什么,才会培养我。但是他们确实对我很好,哈桑很好,哈努很好,肖小姐也非常好,就是有些时候,他们脾气一上来,我会害怕。”
季扶生开着车,回复她:“看出来了。”
“以前总想去国外进修,所以非常努力,希望被看到,被选中。原本前两年哈努已经安排好了,结果他生病了,就没去成。”
季扶生看了一下后视镜,快速斜瞥她一眼,问道:“你想去挪威吗?”
夏竹的手指在安全带上划拉:“挪威有什么好的?物价贵,除了看看北极光,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了。”
“我有钱,不怕。”季扶生问,“你不喜欢挪威,想去哪?”
“我现在已经没有要出国的想法了。”
“如果我要去国外很长一段时间,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去?”
夏竹断言:“不会。”
“为什么?”
“以前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现在没时间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夏竹抬手撑着太阳穴,目光散漫地望着前方的道路,语气带着些许疲倦,“就算是旅游,也只能在国内待着。”
“你要做什么事情?”
“要帮哈桑把公司管理好啊,哈努生病了,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剩下哈桑一个人,他忙不过来的。虽然我没有很优秀,但至少能帮他一部分,主要也是报答一下哈努这些年来对我的栽培。”
季扶生不说话了,心事重重地开着车。
夏竹察觉到他的情绪,问:“你准备去挪威?”
季扶生咬了咬口腔黏膜,没有做出回应。
夏竹很聪明,看出了他的所想:“为什么要去挪威?”
沉默片刻,季扶生说:“我担心到时候两边都不讨好,有人要针对我,得把后路铺好。以前就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行,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你,得计划好,不能出任何差错。”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季扶生深深叹息,顿了较长的时间,他才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一定要这么做吗?”先是一顿,夏竹才说,“我说的是你现在的计划。”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很多事情由不得我。”
夏竹试探道:“季扶生,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在你的生命中,我只是一个过客,我们会相遇,也会分开。”
这一刻,夏竹恍然觉得两人之间,有着一道摸不着看不到的鸿沟,那是社会阶级与个人追求的化象。
似乎,他们的结合,不过也是文字游戏里的其中一种,即使猜出了谜底,也要寻找诗词来覆盖彼此之间的理解。
他果断答道:“没想过。”
“世界上有很多个夏竹,从来不缺我一个。”
“可是像你这样的夏竹,有且仅有你一个。”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而后心虚地转过了头,不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
是对是错,全凭良心。
也有可能猜错了谜底,彼此对到了暗号,也当是对了。
又或是,猜对了谜底,故意给出错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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