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

谢褚被摁到转椅上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季杉从不卑不亢：“抱歉老师，但是谢褚今天下午才顶着高烧跑完五千米出来，刚刚还一直待在医务室里。”

        校长挥挥手表示不予追究。

        男生身形高挑，肩宽腿长，站在坐着的一众人前，看着竟比唐利纲高出了一个头不止，气势也压人，一种微妙的情绪慢慢在这或站或坐的几人中发酵。

        那只手已经挪开了，可某种温热的感觉似乎还残余在肩上，空留半肩暧昧。

        谢褚面不改色，听到校长的话，慢慢抬起了眼皮。

        校长说：“唐利纲，所以你们这是在闹哪一出？”

        校长年过花甲，头发白了一半，但嗓音洪亮，这一句话像金钟一样陡然砸进寂静的办公室内，掷地有声。唐利纲不敢说话，冷汗洇湿头发。

        “还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扭头过来看张温瑞和谢褚，“临高绝不会简单姑息这样事情的发生，并且也绝不能容忍校园施暴者可以相安无事地待在学校里！”

        张温瑞蹙眉向校长看过去一眼，旋即又想到家里信誓旦旦的承诺，便又放下了心，接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谢褚张口又闭上，心下迟疑着。

        ……到底，该不该说。

        或者，该不该现在说。现在说出来，真的会有用吗？

        “够了吧。”张温瑞皱皱眉，“这事本来都翻篇了，怎么还非得翻出来呢。”

        他随手一指唐利纲，轻飘飘道：“校长，他弄出来的东西，你要追究也该去找他啊。”

        校长没理他，手指仍在重复地敲击着扶手，微微阖上眼，神情似在思索。唐利纲万万没想到矛头在最后指向了自己，连忙急乱地解释着。

        谢褚低头，呼吸平缓，眉目稍稍敛着，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还没痊愈的病弱气息。

        一切因果走马观花般眼前闪逝。

        他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嗓音微弱道：“……翻篇了吗？”

        眼前忽然一花。

        谢褚不由得愣住。

        季杉从蹲下身子，把谢褚耷拉在椅子外的手放回扶手上。他做得自然极了，像天生就该这么做一样。谢褚瞳孔一颤，分明身上还穿着长袖，分明两人之间的接触还隔着衣服，他却感觉到了……这只手像方才扶着他肩时一样热。

        季杉从又很快恢复站着的姿势，眉眼冷淡，松竹般俊挺。

        谢褚鼻尖沁出汗水，悄然地攥紧了手，向季杉从投过去一眼，望到少年精致流畅的下颌线。

        与此同时注意到季杉从和校长似乎暗中对视了一眼，老人眸光威沉，气势不容侵犯，季杉从淡淡而立，从容镇定。这一眼像是在商讨什么，一瞬间思绪对接。

        谢褚有点出神地摩挲了下手背上针扎出来的的那个小伤口，心中泛起疑惑。

        “校长，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不是我想的这样啊！我只是一时心急，担心张同学受伤，没有要故意冤枉学生的意思……”

        唐利纲额头冷汗直流，嘴中不住地念念有词，分阵营一般站在张温瑞身边，活像靠了座不会倒的大山。

        然而张温瑞懒都懒得看他一眼，望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一行人转移了目标，先是一个老师开口：“都没那么证据的事情，怎么能瞎说呢？我看你也真是老糊涂了！”紧接着，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响起，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两三回合便把事情盖了过去。

        就这样大事化小了？

        谢褚蹙眉。然而不管怎样，办公室那种隐含的硝烟味终究被冲散了很多，唐利纲被批得抬不起头，一串地答好陪笑。

        张温瑞居高临下冷冷瞥着谢褚，向来藏得很好的戾气此刻在眉间丝丝缕缕散开。

        谢褚回避视线，却并不是不敢。

        昨天张温瑞就发了很多消息给他。

        恶毒，藐视，以及最轻蔑的一句话。

        ——“你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完全不能吗？

        谢褚心中暗自陈列手上拿到的所有证据，紧紧抿唇，脑海里的想法一换再换。

        “校长，能先走吗？”季杉从倏而出声，校长表情沉峻，冲他们挥了一挥手，他便自然地把谢褚拉起来，掌心温暖灼热。

        连着下了几层楼。

        手上却突然传来异样触感。

        季杉从怔神间看过去，竟然是谢褚捏了捏他的手指。

        谢褚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不太知道该说什么，小声说了一句：“……要不然先松开？”

        季杉从垂眸，黑睫在面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眸光低低地望过来，竟显得此刻神情有些莫测。

        他表情很淡，然而手却应允着谢褚的想法松开了。

        “怎么了？”这句话还是有点儿人味的。

        谢褚撩了把额发，没再开口。似乎万语千言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眸子清清亮亮地望着季杉从，微蹙的眉间顾虑呼之欲出。

        这件事情太复杂……要怎么说？

        谢褚心里觉得季杉从对这几天都是一无所知的。

        他在北城，就算之前在北高就读，了解张温瑞什么秉性，但他能知道这些天临城发生的事吗？

        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真有意思。”

        谢褚拨开头发的手又放下来了。

        他淡淡回首。

        张温瑞插着兜走过来，不冷不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一说起话，那张薄唇变得更薄：“对吧，季杉从。”

        “我说怎么这些天做什么都被人拦呢，敢情是季大少爷在插手。”张温瑞含着笑说出这句话，脸部表情却森然。

        树叶轻晃，他们都下了楼，来往无人，安静如寂。

        “今天是周六。”季杉从忽然发问道，“你还记得，两年前的一个周六吗？”

        张温瑞皱起了眉，不明所以，心脏却有什么预感地狂跳着，眼皮抽搐。

        季杉从垂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星期几并不重要，毕竟无论哪天都不影响你出来办生日派对吧，张少爷。即使——仅仅是个后来扶正的私生子而已。”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微微讥冷。

        张温瑞竭力平静，但插在裤兜里的手微微颤抖着，额角绷出两条青筋，目眦欲裂。

        “好奇我那天明明都被迷晕了，又怎么会平安无事下车的吗？”

        谢褚眼眸惊愕睁大，一刹那有什么预感击中心脏。

        -那天？

        季杉从接着平静道：“他的腿伤还好吗？不知道那个手下有没有福分和你享用同样贵重的医疗资源，也不知道他失利而归有没有让你的生日会办的不开心。”

        张温瑞下颌肌肉抽动两下，什么都没开口。

        他冷静地启齿：“你知道些什么？”

        “你该问问自己。”

        季杉从眼眸暗下去，一切无事般道。

        ——“七月三十号，生日快乐，张温瑞。”

        “……”

        谢褚轻轻转动眸光。

        想法印证。

        再度被人拉走时，谢褚身上起了一圈的鸡皮疙瘩。

        季杉从低头看着他，男生脸色苍白，眼眸因为震惊而失光着，喊了一下也没多大反应，小可怜似的。

        “想什么呢？”他漫不经心问。

        谢褚抖了一下：“……我还在处理信息。”

        “不用处理了。”

        明明是在夏天，手却这么冷。季杉从捂了一下他的手，把粥扔掉：“带你去个地方。”

        “？”谢褚手上一热，这才感觉踏到点实地，“哪里？”

        季杉从停了下来。

        他望进男生的眼眸，发现谢褚还是潜意识地躲闪了下，心畔像在涨潮，已经快把他淹没了。

        他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眼中笑意很淡。

        没问谢褚的想法。

        也像是，谢褚同意与否，其实并不会对他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

        他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唐利纲好不容易摆脱，一路奔下来，终于在离办公楼有段距离的路上碰到了张温瑞。

        他停下来，满身大汗地走过去，临到人前还趔趄了一步。

        唐利纲蠕动嘴唇：“……你怎么，不事前告诉我？”

        张温瑞坐在长椅上，全身还木着。

        他没回唐利纲的话。

        唐利纲实在疑惑，拍了拍张温瑞的肩膀。

        阳光暴晒，蝉鸣尖锐。

        张温瑞浑身汗透，嘶哑着嗓音：“你是我的狗吗？需要我喊你才能咬别人？”

        唐利纲耳朵发嗡，他也说不上是个脾气好的，自然怒火上腾，默念几遍这是张家的少爷才消下来。

        张温瑞没去看唐利纲的神色，始终自言自语着没事没事这样的字眼，唐利纲很奇怪地竖起了耳朵，纳闷劲反而把火气压下去了很多。

        “那你干嘛要给自己缠纱布？？”唐利纲没好气地看了眼他头上的伤口。

        张温瑞捋一把头发，眼眸对上唐利纲，再次变成了那个骄纵横霸的张家少爷，即便坏事做尽，也有通天的气派。

        “提醒自己。”他嗤笑道。

        提醒自己，该把这只老鼠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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