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宿老师的小灶
晚饭过后，迟嘉榆在行李箱里翻找了半天，勉强找到了一罐压箱底的曲奇饼干。
他捧着饼干盒子站在宿璟宿舍门外，犹豫地捏了捏手，又不确定地放了下来。
“迟嘉榆，有什么事吗？”
迟嘉榆倏地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宿璟，刚刚打好腹稿的说辞悉数忘了干净。
“我……我……”他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干脆捧着饼干盒子怼进了宿璟的怀里，“给你！”
宿璟被饼干盒子的力道冲击得后退了一小步，抬手桎梏住迟嘉榆的手腕：“小心。”
饼干送出去了，迟嘉榆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喘了两口气，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宿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教数学？”
看到青年小心忐忑的眼神，宿璟不由一怔。
十分钟后，宿璟宿舍。
迟嘉榆把上午数学课上发生的种种以及这半个月来教学中面对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宿璟，神情苦涩：“很多知识我自己都懂，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知道的东西用小朋友能够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们。”
宿璟往杯子里注入温水，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推到了迟嘉榆手边：“你需要学习方法论。”
迟嘉榆还陷在自己的苦涩中，下意识地就握住了宿璟推过来的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宿哥，你愿意教教我吗？”
目光落在迟嘉榆湿润的唇瓣上，宿璟的眸色渐深。
“可以，”他听见自己说，“每天晚上七点，你来这里找我。”
宿璟答应了！一股名为喜悦的电流窜过全身，迟嘉榆高兴地从座位上站起，手里的水杯跟着不稳地泼洒出一点水来。
“谢谢宿哥！”迟嘉榆毫不吝啬地给宿璟发了一张卡，“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星期二晚上六点五十分，迟嘉榆第六次点开手机查看时间，发现屏幕上的数字依旧停留在18:50，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计时功能出了问题。他在微信上找到安图森，开始骚扰对方。
猛男小迟：“老安，你们那里现在几点了？”
安徒生不相信眼泪：“小鱼你是不是疯了？就算你去支教了，我们还是处于同一个时区的好吗？”
猛男小迟：“哦，所以你们那里现在几点了？”
半分钟后，安图森甩了一张截图过来，图上并排放着手机、平板和一只普通电子钟，数字统一显示为18:53。
迟嘉榆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眨眼的一瞬间，从53跳动到了54。
原来手机没坏啊。
安徒生不相信眼泪：“你在干什么事情让你感觉度日如年？”
到底还是一起住了四年的室友，安图森立刻看穿了迟嘉榆问题背后的本质。
迟嘉榆在输入框里打了一大堆解释的话，从自己教不好书到宿璟要开始指导自己教书诸如此类云云，不知不觉就占了半个屏幕。等手指落在“发送”上方时，他又犹豫了。
迟嘉榆把所有解释都删去，只留下了一句“学习”。
好像这样才比较符合他迟嘉榆洒脱的性格。
安图森大概是相信了这番说辞，很快就深有同感地回复道：“那确实，我今天下午刚刷了一套题，感觉跟坐牢似的，好不了了。”
时间跳转到18:57，迟嘉榆再也坐不住了。他捧起早就收拾妥当的教材和资料离开自己的宿舍，怀着几分忐忑与几分憧憬来到了宿璟的宿舍门外。
宿璟的宿舍门是虚掩着的，迟嘉榆轻轻推开，看到的就是宿璟坐在书桌前伏案读书的背影。
“宿哥，我来了。”迟嘉榆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小声冲着书桌那边喊道。
宿璟将书合上重新放回书架，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坐。”
迟嘉榆这才发现宿璟身边还放着一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他捧着书坐过去，手肘无意间扫过一阵冰凉柔软的触感，顿时浑身一激灵，酥麻感从手肘处一路蔓延扩散，一时间半个身子都不听使唤地僵住了。
“怎么了？”宿璟倒了杯水推过来，见迟嘉榆还傻坐着捧着书发呆。
迟嘉榆轻轻呼出一口气，思绪缓慢流动起来。他假装不经意地动了动胳膊，于是两只手臂又贴在了一起。一面冰冰凉凉的，一面又是滚烫的。
原来他的体温是要比正常人低一点的。迟嘉榆为这个隐秘的发现感到窃喜。
“没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坐直，“我们开始吧。”
宿璟翻开迟嘉榆的教案集，检查了一下他的备课记录：“课堂流程没有问题。”
“流程归流程，”迟嘉榆小声道，“学生有时候会不按流程走，上着上着就乱套了……”
宿璟点了点教案中的一道例题：“讲一讲这道题。”
迟嘉榆凑近一点读题，海盐薄荷的味道便愈发浓重，刚刚读过的题目关键字眼在脑海里转一圈，全部被替换成了“宿璟”，他混混沌沌地张开嘴：“宿……”
冷汗倏地蹿上来，立刻清醒地改了口。
“su……说起这道题，我觉得应该是这么做的。”
迟嘉榆依照着自己平日里讲解题目的思路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马上抬眼去看宿璟的表情。
宿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草稿纸第二步的算式下面划了一道横线：“退位减法还没有学，用它来反证进位加法不太合理。”他在旁边列了两组新的数字：“你可以试试这么告诉学生们……”
宿璟的声音回荡在宿舍里，迟嘉榆起先还能分心关注声音之外的内容，很快就被宿璟所讲解的题目思路本身所吸引，逐渐沉浸在了这道题目中。
“……把十位和个位先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整数不进位加法是比较容易换算的。”宿璟用笔尖敲了敲最终的得数，“试试这种方法。”
他在空白处又出了一道与例题类似的新题，将笔递还给迟嘉榆：“你来讲。”
迟嘉榆接过笔，仔细读题，尝试着学习宿璟的方法把算式中的数字做了拆分，又各自组合成新的数字相加。他笔下的步骤不停，随着列式一点一点推进自己的说法，顺理成章地推到了最后一步，得出了结论。
“……所以答案就自然而然地得出了。”说完最后一个字，迟嘉榆不由怔然。
这……是自己的水平吗？
看着青年略带些茫然的双眸，宿璟眼底隐隐浮现出笑意。他夸赞道：“说得不错。”
青年眼眸中的茫然散去，亮色一跃而上。
“真的吗？”迟嘉榆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宿璟。
宿璟弯了弯唇角，食指在下一道题上敲击两下：“再来试试这道题。”
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迟嘉榆信心倍增地扫向下一道题，思索片刻后，在题目下拆分数字，用同一种思路完成了新一道题的解答。越是说道后面，迟嘉榆脑海中对题目的理解就越深入，他也终于明白了宿璟为什么这么解题的良苦用心。
——宿璟是在用一种孩童容易接受，成人也容易讲解的方式来拆析题目。于是他讲完一道题，等于将同一类型的所有题的解题技巧都告知了迟嘉榆。迟嘉榆完全相信，如果今天坐在宿璟旁边的人是二年级的学生们，他们也能听懂这种简洁明了的解题方法。
这也就是宿璟与自己的最大区别。
晚上八点半，宿璟定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摁掉闹钟，对迟嘉榆道：“今天就学到这里。”
迟嘉榆还有半道题目没有读完，感觉才来到房间里不久，怎么就一下子溜走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磨磨蹭蹭地提议道：“要不……再学一会儿？”
“今天的时间够了。”宿璟道，“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回去消化。”
对方都下逐客令了，迟嘉榆不好意思逗留，只能收拾了东西丢下一句“谢谢宿哥”，趁着脑海中对最后一道题还有零星记忆，赶紧回房去继续研究。
回到自己房间后，再面对着同一道题，迟嘉榆刚刚还充满奇思妙想的小脑瓜却又变得一片空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那种两个人挤在一张书桌上的逼仄感，亦或是少了旁边人鼓励自己“再想想”，又或者只是空气中少了一点熟悉好闻的味道……环境不对，脑子也像是换了一个。
迟嘉榆泄气地把本子往前推了推，侧趴在了书桌上。
“轰隆轰隆——”
右耳贴着书桌，听到一点来自木头和地下的秘密声音。
“呜——”
左耳捕捉的是海风里晚归的渔船号子。
他浪费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陪你补课呢。心底有个声音对迟嘉榆说。
迟嘉榆猛地坐起来，胡乱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提神，嘴里念叨着“做题做题”，一把捞过刚刚被推到另一边的草稿本，抓起笔继续完成才写了一半的内容。
这一晚迟嘉榆睡得很好，一个梦都没做就到了天亮。他睁开眼时，闹钟恰好一同响起。
迟嘉榆关掉闹钟，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对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升了个懒腰。
今天真的是元气满满的一天。迟嘉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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