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难民

就这么走走停停，看看走走，走走又停停。崔楚宁凭来时印象走出了老远，累得她靠在树干上休息，眼看天就要黑下来，就在她走的快要绝望的时候，忽听得有不少的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声音，只是那脚步声未免太过急促，之中似还夹杂着老人的一声叹息，孩童的一声啼哭，妇孺的一声沉痛的□□。

        她循声走去，眼前一幕却令她大为震撼：一个由老弱病残组成的流民队伍，望不见头看不到尾，浩浩荡荡地东行而去，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灰败，默默不语……

        楚宁见此如遭电殛，陡然挺直身躯，倾身拉住路过的一位蹒跚老婆婆，那老婆婆疲于奔命，显然不愿理她。她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婆婆，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这姑娘，咋还不知道，李渊就要打过来喽！我们呐，赶着逃命呐！”说完，挣开李明遥的手就要跟着大部队离开。

        “等等，婆婆，您是说，李渊的军队就快过来了？”

        “是啊，就在西北边，快打到大兴城了！姑娘快走吧！”

        楚宁一时呆愣，没想到，百姓们过得都这么苦，她不由得有点痛恨这些争权夺利的人们，他们可知道，自己所为，给这些只想平安过日子的百姓带来了什么？

        她愣愣地逆着人流走去，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掉头回去，她有点意识到战争的残酷了。

        快点结束吧！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李渊的军队，星星点点的火堆遍布原野，远远望去，如天上星汉，好一个二十万大军，她感慨一番。

        崔楚宁躲在军队营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看着来来往往在营地门口不断巡逻的士兵，心里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接近那里，一边抓了几把泥土往脸上抹，毕竟，她现在是“难民”，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身份了。

        她正努力让自己的衣服看起来破旧一点，一不小心却踩断了脚下一根小树枝，弄出了“咔嚓——”的细微声响。

        “你是什么人？”

        还没等楚宁藏好，一身低低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她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很高，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夜色中样貌看不太清，但那凤眸半眯着，打量着她。

        她慌忙低下头，这人怎么这么快，难不成一直在这里？

        “我，我……大哥，我是这附近的难民，这，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不小心和大家走散了……大哥，我这就走……”

        自己明显成了可疑人员，说不定会被抓起来，虽然那样有可能接近李建成等人，但她又想起之前在突厥做奴隶的事来，他们说不定比什钵苾更过分，会直接杀了自己。所以，还是先离开，任务之后再说。

        “难民？哼——”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些许嘲弄与戏谑，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夜色中，对方面容看不太清，不过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难民模样，若不是刚刚自己看到她在草丛里窸窸窣窣地“装扮”自己，她的鬼话他就信了。

        “哼哼，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语气虽说疑问，但神情是肯定。

        她心头一紧，这人究竟都看到了什么？！听他这话似乎盯了自己很久了，她感到被人嘲弄，心中已经略微有些恼怒了，但神态依旧自若，“大哥，你搞错了，我只是路过，我这就走。”

        她迅速转身，准备离开，他却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

        她扭头瞪住他，这时夜风吹散了遮蔽月亮的云层，月亮的银辉洒在天地之间，周围一下子亮堂起来。

        淡雅如雾的月光里，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清晰，怪异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但五官仍旧清晰可见，眉如远黛，唇若丹朱，脸色因她的特意装扮显得有些苍白，更重要的是那双如水的翦瞳，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他浑身一颤，手一松，她没料到他会突然松手，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二人几乎抱在一起。

        他看着她的脸，眼底飞快地滑过一抹欣喜，可待他看仔细对方的脸后，又飞快地滑过一抹失望。

        不是她！

        他苦笑。

        崔楚宁看着他一会皱着眉一会又笑的古怪样子，加上脸都快贴上他的胸膛，非常不悦，“放开我。”

        他迅速放开她，脸色又恢复正常。

        就在崔楚宁想着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放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开口了，语气却是淡淡，“你走吧。”

        崔楚宁愣住了，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奇怪，短短时间内，表情千变万化，说话态度也不一样了，刚刚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现在却又变得这么冷淡，还这么轻易就当放自己离开，真是难以理解。

        她连声称谢，拔腿就要离开，可刚走出几步，又觉得不对，他现在态度这么好，何不借此留下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离半月之期只剩一天了。

        于是她又连忙折返回来，却见他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抬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轻轻出声：“大哥，军队里缺做饭的不？”

        “……”那人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她说话。

        “大哥。”她再次开口。

        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还不走？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大哥，你们军队里缺做饭的不？”

        “军队里面不能有女人。”他果断回绝。

        她耷拉下脸，扭头看看军队驻扎地有几个老婆婆穿梭着，像是在准备伙食，“可她们呢？”她指指她们，“她们不是女人吗？”

        他想都没想：“你们不一样，你年纪太小。”

        她语塞：“……”转头又看到忙碌的婆婆们“不不不，我和她们一样，大哥，你别看我年纪小，她们能做的，我照样能做，看你们这里，人手挺紧缺的，您就收留我吧！”

        “这里又不是我说了算。”

        “呃……”她这次是彻底没话说了。

        见他要走，她又急忙拦住，“大哥，求求你，就收留我吧，这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小女子，跟大家走散了，您若是不收留我，我指不定……指不定……”说着，又挤出两滴眼泪来。

        但那人依旧面若冰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崔楚宁眼圈红红的，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其实她心里也很着急，之前不知道是谁告诉她女人的眼泪对男人很管用的，可是面前这人怎么？！

        她抽抽噎噎：“大哥……您就收留我吧……您看我一个弱女子，也不像什么坏人啊……只要能有我一口饭我，我什么活都能干。真的……”

        接着一抹眼泪想要继续“哭”下去。

        那人皱皱眉，显然有些不耐，“算了，你留下吧！”

        崔楚宁呆愣一下，赶紧跟上那人离开的脚步。

        看来，这招真管用。

        然后，她就在一众士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地走进军营。

        “小顺。”那男人一招手，一个士兵就从人群中跑出。

        “把她安置到后勤。”

        “是。”那个被称作小顺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姑娘，跟我来吧。”

        崔楚宁恋恋不舍地跟他离开，临走，还扭头看了那男人离去的背影几眼，看样子，他好厉害的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接近李建成他们，她想开口问问小顺那男子的身份，却觉得自己身份本就可疑，一进这里就问这问那恐怕引来怀疑，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顺看她神情恍惚，恋恋不舍看向自家主子的样子，以为又是一个处心积虑接近主子的人（其实本来就是→_→），于是有意把她安排得离主子远远的，他最看不起这种女人了。

        崔楚宁被安排到后厨，和几个老婆婆一起，只能在帐子里待着，根本不好出去，心里不由得愤愤，那个小顺，自己不知道哪里招惹他了，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离重要人物最远的地方，但不高兴归不高兴，活还是要好好干的，否则被赶出去就不太好了。

        不知道什钵苾怎么样了，发现自己偷跑出来是不是很着急很生气，崔楚宁叹一口气，自己欠他的太多了。

        “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来军营，难道也是被他们抓来的？”一位姓赵的大娘小声问她。

        她笑笑，搪塞着：“是呀，赵大娘，我也是被抓来的。对了，大娘，你知道军队统率们都住在哪里吗？”

        赵大娘惊讶地看她一眼，声音放得更低：“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李渊啊年纪很大了，都可以当你爹了，姑娘，你这么年轻漂亮，再好一些的也能找到，何必这样呢？”

        崔楚宁脸色一红，知道她会错了意：“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世子和敦煌公……”

        赵大娘一副我都知道的样子，看她两眼，指了指东面：“在最那边，不过咱们接近不了，有重兵把守呢！”

        “哦，这样啊，谢谢大娘。”

        “对了，姑娘，你叫啥名字？”

        “崔楚宁。”

        “呵呵，好名字……崔？姑娘，难道你是清河人？”

        “呃……没错。”

        大娘打量她两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摇着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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