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一句话的事

飘渺峰彩云桥东侧，有一圈木楼，各大门派前来华山修习剑法的弟子就居住在此间。

　　天长日久，楼内的人已经习惯了这处所在。赵大刀和赵二刀回到北疆防线等着那把南去的刀，一剑宗的双胞胎离开了一位，回宗门传递消息。百花谷跟着胜梅来到华山的两个豆蔻少女去而复返，得到了两条化龙灵气，已经从沉睡中醒来，木然地看着华城上空的阴云漩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唐门唐龙和唐虎房间之内，又多了一位已经许久没有露面的师弟，唐仁，仁义的仁。三兄弟靠着窗边，盯着远处的暴雨梨花针的光和劈山碎云斩的刀光，心情复杂。

　　中州张家和王家的人聚在一起，并不说话，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张乾站在楼外的连廊上，并不参与谈话。

　　薛铁和张坤还有他们两人的师傅夏无痕在剑圣圣庙之中望天、练剑、追剑光，乐此不疲。

　　名叫谷柔的剑修握着那把百变，在飘渺峰顶和华山剑士们一起练剑，已经能够勉强融入其中。

　　同样在飘渺峰峰顶的演武场之内，那个喜欢读书不爱练剑的索翰林再次缺席了练剑。

　　“怎么说也是上京城禁卫司内的供奉，怎么连一口酒都没带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的，太寒酸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明白明白，不要紧张，我又不是来找你打秋风来了，财不露白嘛，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惜啊，我华山穷的叮当响，只剩下剑了，竟然还有人打主意，华山的财露了白了，藏不住了啊，说实话，我也紧张，本想着已经没落的华山，该怎么应对这些跳梁小丑，我一直等着师祖来找我呢。没想到啊，有人帮着解决了。”索翰林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今天的话特别多，说得累了，他开始在无锡里翻起清茶酒水之类润喉，可是从里屋翻到外屋，连口清水都没发现。

　　黄三力的护从迎来索翰林的白眼，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不请自来，应该不算我招待不周吧。细一想，又觉得索翰林的话里，问题颇多，冬化雪来找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一人能处理放下的局面？既然是跳梁小丑你又紧张什么。

　　“不请自来，当然算你招待不周，你也不想想，若是上官到你家里去，你却连一口水都没有准备…算不算是你的过失？怪不得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索翰林背着手站在窗边，向各个木楼望去。哒哒哒，一连串关窗户的声音响起，唐仁关窗户太用力，甚至不小心把窗户直接拽掉了，唐龙和唐虎一脚把这个好师弟踹飞，直接把桌子挂在窗框上挡着索翰林的视线。扈从在心中轻咦了一声，纳闷不已，竟然能听到我的心声，神情冷峻？

　　索翰林并没有注意道池金秋的变化，脸色刷地黑了，抬起手指对一个窗户接着一个窗户点过去，气愤不已：

　　“嘛呢嘛呢，我费心费力给你们设计这风雅居所，不道谢也就罢了，竟然对我视而不见，实在有辱斯文。”

　　骂娘声不止，多数在心里，除了胜梅。胜梅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索翰林出了一剑而已。

　　索翰林后退侧身躲过，任那剑光刺破了楼内的一张红木桌子。黄三力的护从脸色难看，他也想过自己会被人拦下，想过拦住他的人会是华山长老蓝、大弟子风雁冰，老二袁弘，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老三索翰林。索翰林在华山的存在感实在太低，终日坐在逍遥楼前打坐、读书，不像风雁冰声名远播，也不像老二霸气外露，索翰林就像一汪温泉水，既不冷，也不冒泡烫手，静水无波，清静无为。

　　“太暴躁了，除了赵大哥，还有谁敢娶你！”索翰林撂下一句不要命的话，嗖地关上了窗户，躲到了那个护从身后。这护从眼见着索翰林耍宝，却半点不觉得可笑，摸不准这位华山的读书人，到底意欲何为，所以更加紧张。

　　胜梅气得花枝乱颤，就那个混蛋想娶我，做他的春秋大梦，不，做梦也不行。胜梅忍着没出剑，将索翰林这不大不小的冒犯牢牢记在了心里。

　　索翰林见危险过去，大摇大摆地坐回到椅子上，对着那护从笑道：

　　“觉得为什么多嘴给赵大刀找麻烦，年轻人之间凑个打闹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重要…”

　　“很重要。”胜梅气急大喊，华山的人怎么都这么烦人！女子婚嫁之事，你红口白牙的，竟成了不重要的事？

　　“对喽，确实很重要，如果霸刀门真的和百花谷联姻，这对于华山将是天大的好事。百花谷将间接成为华山的盟友，玉女阁与百花谷的夙愿也将消解，百花谷与百艺派之间的恩怨，啧啧，有霸刀门撑腰就等于有北疆四十万军队撑腰，唐兄，你们要小心了啊。”索翰林扯着嗓子冲着挂着木桌的那处提醒。

　　唐门三兄弟脸色铁青，唐仁的脸色尤其难看，因为他本就被白阳打得脸庞青青肿肿，没剩下一块儿好地方。

　　胜梅的两个小师妹对视一眼，怎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索翰林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向窗户底下挪动脚步，想听听胜梅在说什么。

　　黄三力的护从本在想索翰林原来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连霸刀门和百花谷联姻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儿都说的出口，可见索翰林一脸严肃地向那窗边挪动脚步，竟像是把这句胡话当成了真事儿。

　　护从的脸上刷的冒出冷汗，这该不会成真了吧？华山若再有百花谷为盟友，谁还动得了。

　　胜梅瞪了小师妹一眼，一拳砸开窗户，指着索翰林所在的窗户大骂，

　　“姓索的！我招你惹你了，这般羞辱我！他赵大刀那个混蛋东西，他…他…他…”胜梅指着索翰林气得全身乱颤，可除了一句混蛋，连续三个他，一句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说也不是不说也是，被憋得脸色涨红，眼圈更红，既像有火，又像要哭，气愤渐渐转为了羞脑，啪地关上了窗户，不再搭理这个见鬼的读书人，耳不听为静。幸亏胜梅捂住了耳朵，不然，肯定会被气得吐血。索翰林回到椅子上，接着说道：

　　“嘿  随口胡说，看来有门。赵大刀还真是好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大刀不是君子，当兄弟的我就帮他求了吧。”

　　索翰林看着已经控制不住脸色阴晴变幻的护从，冷声道：

　　“你还是不相信？也对也对，胜梅和索翰林不过点头之交，霸刀门与百花谷也并无来往，可是说出那句‘联姻’之后，赵大刀三个字就会印在胜梅的心里，异想天开也就有了无限的可能，当然。这是人心，也是因果。最重要的是，我们赵兄弟不是君子但配得上天下好女子。有时候，一句话能决定很多事情，相信我。”索翰林直视这位护从。护从站在门后，深吸口气，不再与这位华山最神秘的弟子兜圈子，以防被他绕进去。

　　“阁下有话但请直说。”

　　“好，痛快！那就先来说说，你为何不请自来，皇族供奉、禁卫司都尉池金秋！”

　　“你们两位都是不请自来！”周云黑着脸从卧室走出来，面色不善，却也并未赶人，虽然这是他的房间。刚刚这位索翰林当着他的面翻酒，虽然讽刺的是池金秋，他也没跑了，一剑宗的关门弟子竟然连酒都没有，怎么混的，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黄三力的护从被点出了真名，呼吸渐重，他在皇族中的两个身份被索翰林轻飘飘地点了出来，这说明索翰林完全不在乎他的身份。

　　池金秋瞥了一眼周云，握紧拳头，咬着牙转头：

　　“你到底想怎样，屈打成招不成？”池金秋潜入周云的房间，自然是来暗杀的。池金秋并不多对此报太大希望，但是甘愿冒险，一来华山强者的注意力全部在剑墙处，叶鹰啸和狂狂刀弄出的响动又是非一般的大，这对池金秋来说将是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二来，暗杀周云一事也值得他冒险，周云若死在华山，将会引起怎样的波澜？想想就令池金秋兴奋。

　　“屈打成招？我冤枉了你了吗？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说这种废话有何用？”索翰林摆了摆手，不愿说就不说呗，谁逼你了。

　　池金秋沉默了，抿了抿嘴唇，他不认为索翰林的境界能够高过自己，但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轻易赢过他。池金秋突然想起，这位翰林，似乎从没在人前展露过剑法，更没有参加过梅林酒会，一直神秘兮兮。

　　“说吧，是老三还是老五，老四已经来到华村前，不会派你来行刺给自己找麻烦。”池金秋点了点头，并不否定，暗暗冷笑，不过如此。

　　“那就是老三，三太傅胆大心细，颇有风骨，近些年来协助陛下处理朝政，未出差错，极受重用，何必冒这个险？是了！”索翰林噌地站了起来，吓得池金秋一哆嗦，索翰林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一个孕肚，还真是一肚子坏水儿，竟然敢暗指皇族供奉刺杀华山贵客、一剑宗关门弟子！好胆！”索翰林想要拍桌子大叫，可是桌子被胜梅刺破，已经塌了，索翰林一手拍了个空，于是将手在半空转了个圈，拍在了自己的腿上，可是泄力泄·得太早，没有拍出响声，索翰林抬起手，啪的又拍了一下，笑看池金秋。

　　池金秋已经明白了什么，站起来大叫了一声：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是孕肚，不，五皇子指使我暗杀了，你血口喷人！”池金秋牙关打战，如坠冰窖，原来如此，一句话的确能决定很多事情。

　　“那就是老三，不能够吧，三太傅和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索翰林眯着眼睛，受到了惊吓，跌坐回了椅子里。

　　“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又何曾！”池金秋被气得全身直打哆嗦，指着索翰林，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烂他的嘴，哪里还剩下半分镇定从容。

　　“呦呵，你总不会说是老大吧，别傻了，你说什么有意义吗？”索翰林负手站了起来，和对面窗户已经拿掉了桌子的唐门三兄弟对视。池金秋全身气力历时散尽，踉跄了两步，颓然跌倒。三太傅一定不会管他，自家二皇子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肯定已经准备了办法和他摘清关系，至于老四，总不能是欲擒故纵吧，何必多此一举。老五一肚子坏水，还真有可能认下来，但是认下来之后呢。至于老大，从不理朝政，岂会来华山趟浑水。

　　一句话，可能成就一对儿姻缘，也可能让自己四面皆敌。

　　“哎呀呀，起风了，还不关好门窗，小心遭雷劈啊。”索翰林善意提醒，冲着唐仁挑了挑眉。唐仁按着窗框，抬起左手食指对着索翰林勾了勾。索翰林嗯了一声，勃然震怒，也太起了左手指向唐仁。

　　唐仁冷笑，目中无人道：

　　“你来啊！”

　　“来就来！”索翰林大喝一声，却是脚尖一点，转身出拳，一拳倒海，拳势如海，向池金秋澎湃而去。变故来得太快，唐仁呆愣在原地，险些向对面高楼出拳。

　　池金秋手中拿着一个致命毒丸，只是迟疑了一瞬，没有将药丸立即吞下去，索翰林拳劲已经铺面而来。

　　池金秋下意识地出拳，同样是倒海拳，血色海浪澎湃，池金秋出拳之后便欲吃掉药丸寻死，奈何他的拳风与索翰林拳劲对上的刹那，瞬间被浪花压过了浪花，一浪高过了一浪。

　　一声巨响，一楼坍塌，一人站在废墟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露出稍显瘦长的身形。

　　“倒海？”池金秋不敢相信，华山到底有几个倒海？华山不是剑道宗门吗？竟然会出拳？虽是应付不急，但是竟然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真是丢人啊。池金秋吐出一口血，将药丸扔到了索翰林脚下。

　　池金秋的脖颈上搭着一把剑。

　　握剑的周云转头望向唐仁，却见那木桌又重新挡住了窗户，不屑冷笑。

　　“唉  还真要遭雷劈了。”索翰林望着华城，摇头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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