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士为知己者死
白阳收起折扇,看似亲飘飘地向后迈出一步,身形已在数丈开外,有如凌波飞渡。风雁冰双爪抓空,就势借力将身体翻正,爆射前冲,眯着眼睛冷笑:
“雁凌云?我也会!”
身体在空中未落之时,风雁冰祭出飞剑,并以右手握拳出排山,与飞剑分攻白阳上下两路。风雁冰话音未落之时,白阳眼前红光一闪,身边锐风盘绕,剑光人影已经抵在白阳的后脑与后心!风雁冰心下了然,单从白阳的速度看,便知其绝非等闲!不出全力,决然夺不回岳武的折扇。原先风雁冰对白阳胜了风霄与岳武两人的传言将信将疑,毕竟北斗辰光阵内的情况,除了气界强者与阵内之人,再无其他人能够窥见。而且岳武行事总有诸多算计,保不齐是他因为某种缘由为白阳扯谎造势。
毕竟,白阳太年轻了,单靠他一人独自赢了风霄和岳武两人,委实骇人!风霄和岳武,具是当代修炼界青年弟子辈中排名前三的高手!风雁冰在竹林里听说师祖的故事之后,已经相信曾经的白阳有睥睨天下的实力,自以为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然而只是稍一搭手,仍然觉得心惊!无论因为白阳何种缘由跌落了境界,一个炼体境的速度竟然比他倒海巅峰还要快,委实骇人。
白阳学着岳武扇起折扇,镇定转身撤步后退,动作简单,只是速度奇快,宛若流光一闪,而后泰然自若地伸出两根手指,一双空洞的双眼睨了风雁冰一眼,旋即凝出一团血气,轻飘飘地弹向了风雁冰刺来的飞剑。
风雁冰的瞳孔猛然缩成一条细缝,不禁目瞪口呆。脆响乍起,折扇轻摇,剑光冲天而去了!白阳的嘴角由抽搐转为扬起,一手背到后、一手扇着折扇,乘扇风后退,拉开了与风雁冰的距离,云淡风轻地向山下飞逃而去,留下了一道雪白的飘渺身影。
风雁冰已经呆在了原地。他已然知晓白阳来自云都、也知晓白阳的不凡,但是一个炼体境的修士的手指弹开他的剑。也怪不得风雁冰缺少对云都的认知,云都避世五十年不出,半百岁月相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很长,但是因缘际会之下,种种传说因为种种缘由,已经被历史的烽烟和血腥的迷雾掩埋,能够在大陆上流传的故事,能够记得当初的故事的人,都不多了。
不远处,小溪边,胜梅忧心忡忡地坐在溪边,手中握着百花盟寄来的信。潺潺清水倒映着胜梅哀伤的俏,神情哀婉,悲痛欲绝。
两滴晶莹的水滴从脸庞落向溪水。青色的涟漪将面容冲散却没有办法冲散胜梅的悲痛之情。
她的师傅经过门内精通医理的长老调理虽然恢复了精神,却仍然没有办法起身。那位长老已经断言,她的师傅的寿命已经不足半年。
胜梅自幼由师傅抚养长大,听到师傅即将离世的消息,怎能不为之神伤。
偏在此时,她听到了那一声脆响,看到了白阳轻摇折扇的潇洒模样,一时间心酸、委屈、恼怒等情绪一涌而出。
“你这个混蛋!我师傅为了你身受重伤,你倒是过的自在!”胜梅怒气冲冲地咒骂白阳,恨不得拔剑刺穿这个负心汉!
白阳用折扇扇落了额上一滴滴冷汗,向山下竹林疾驰而去。
风雁冰回神欲追,被楼内的胖老头拦住了。
“被吓到了,觉得自己的剑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挡住,觉得自己不过尔尔是不是啊。”李虎拍着大肚子一脸慈爱的笑容。
风雁冰无声地低下头,默认了胖老头的说法。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呆,你可看见他的手指了吗?”李虎拍了拍风雁冰的肩颤,晃晃悠悠地走回了木楼,连打哈切。
想要长肉除了多吃,还得多睡啊。
风雁冰将宝剑回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仍然没有理解李虎话里的意思,暗自揣测白阳刚刚用手指使出了什么诡异术法,竟然连他都没有察觉半分。
半山腰,天梯中路。白阳停在松颠,与一个小家伙对峙。
“我要和你决斗!谁跑谁是小狗!”冬竹拔剑相对,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华村的耻辱以及由冬梅而产生的羡慕嫉妒和恨,一股脑地在此刻爆发。
白阳着急下山,不想与这个小屁孩儿纠缠,身形在原地一闪便略过了冬竹。
恰在此时,白阳身后,指带香囊的黄三力突然出现,诧异地喊了一句:
“白兄,您的手指为何如此粗大,该不会是中毒了吧?阁下若是需要灵药,在下这里…很多…”
黄三力话未说完,白阳已经消失在了石梯上。冬竹正本欲追白阳,余光恰好瞥到黄三力的香囊,好奇地闻了一下,顿觉沁人心脾的清香袭来,一时有些忘乎所以。
黄公子盯着白阳离去的方向,善意地提醒到,
“小师兄,您不是来决斗的吗,怎么不追他,反而冲我来了呢?”
“糟了!大意了!”冬竹醒过神来,垂足顿胸,懊悔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向山下追去。
穿过两层飘渺雾气,便是华城。华城已经恢复了喧嚣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论男女老幼,腰间都挎着一把剑,有木剑,也有铁剑,还有的孩子拿着木棍放在手里把玩。华城主干道两侧,酒肆茶楼栉比鳞次,每一栋木楼内都有酒客满座,比之扬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其间生意最好的,自然要数香满楼了。
而在扬州城城门洞下,一个虚发浓密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孔的剑士正枕着几把古剑呼呼大睡。
白阳摊开折扇,走进门洞下的阴影,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离开。”
呼呼大睡的周永憨忽然止住了雷鸣般的憨声,轻轻翻了个身,也不睁眼,慵懒地说道:
“何必离开。”
“嗯。”白阳本是想来查看剑墙之中的剑,见周永憨睡得香甜,便随意问了一句,不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何必执着。”
说话间白阳走出门洞,走进了林立的古剑之中。
“我是剑士。”周永憨眼睛睁开又闭上,招来一大堆宝剑把自己围在中间,不再搭理白阳。
白阳听到周永憨的话,突然停下了抬起的脚,刷地收起了折扇,单脚站在林立的万剑之中,不进也不退,有点不知所措。
沉默半晌,白阳收回右脚,躲避宝剑,缓缓走到城墙下,伸手摸了摸青黑色的墙面。墙上满是粗造的划痕与大小不同的凹陷,粗细不一、凹凸不平,尽是当年大战之时妖兽留下的痕迹。
“士为知己者死。杀身、杀身...杀身...”白阳感受着城墙的纹理以及纹理之内的锈迹,喃喃低吟。剑士之所以被称之为士而不是如刀客一般被称为客,便是因为这句名言。剑士执拗,为了一个承诺,可以不惜拼上性命。
“怎么放弃了。”周永憨抬起低垂的眼皮,锐利的眸光穿过了身边层层的宝剑,灼灼地盯在了白阳身上,比剑光更加明亮。白阳学着岳武摇头又摇头,脚尖轻点,腾挪起伏,踏着剑柄轻盈地闪到空地之上。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白阳惊疑,有些好奇。他思量着杀身二字,倒是没有注意到,周永憨已经醒了。
“不知道。”周永憨一脸真诚,哪怕脸被头发挡住,他的真诚业能传出来。
“不知道。诶,反正来了,试一试也好,就当是为了让你知道。”白阳摊开折扇,走到昔日薛铁曾经跪过的地方,兀地冲万剑冢大喊起来:
“在下就是风流倜傥、才高八斗,人见人爱花见花不开的北阁少阁主岳武,特来万剑冢求剑,岳家的剑出来赏个面子。”折扇摇得分外逍遥、柔和淡漠的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周永憨坐了起来,挠了挠乌黑的头又躺了下去,睡衣朦胧地说,
“我知道了,你求岳家的剑做什么。”话落,周永憨再次起身,坐正了。
“看看它配不配得上他。”白阳摇头又摇头,挥动着折扇,消失在华城之内。
周永憨再次侧身躺下,看着白阳向华山走去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好奇。他没想到,看上去颇不待见岳武的白阳,心里对于岳武的评价如此之高。
岳武知道,在扬州城里,白阳看见岳武的眼神时,便不喜欢他的老气。
岳武并不知道,同样在扬州城里,白阳知道岳武敢于算计他的时候,便把岳武作为了他发现的宝贝。
白阳不会对旁人说他心里真实的想法,能够猜到他想法的,只有昔日的故人。
“可惜啊。”冬化雪坐在竹林中举起一杯酒,看向北方,沉沉叹息。酒被倒进了竹林之中,竹叶沙沙,似在为酒叹息。
白阳绕路躲过冬竹回到了华山。今时今日的华山虽然贵为天下六强之一,实力却大不如前,只有上千外门弟子和华山十四俊杰。
白阳在华山自在往返,竟然连一个守山门的人都没有看见,不禁感慨昔日三峰万剑华盖天下的场景,只能在记忆中追寻了。
漫无目的地登上天梯,由天梯进入清幽的逍遥录,缓步慢行许久,白阳突然抽了抽鼻子,一缕酒香混杂在菊香之间扑鼻而来。
轻轻跃上树梢,向逍遥峰顶望去,一人跪坐在秋千之前,一壶酒在秋千上荡漾。
“阁下,您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
薛铁冲着白阳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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