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谁都别和菊花茶
扬州城的街,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完全没有被那扇紧紧闭合的铁门的影响。
街道上的行人,既有扬州的行人,也有外来的访客,白阳便是外来者中的一员。
天空中的云都是为我来的吗?那名通天也是?丧钟为我而鸣?
扪心自问了三个问题,白阳轻轻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南方的天幕,又摇了摇头。
王贵走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做了啊。
一道白影惊鸿一闪,从胡同里消失。
贴在墙上的告示,随他的离去,化为了水汽,飞向了天空,飘向了南方。
白阳手握双刀,大摇大摆地融入到繁华地街道上。一路上,行人远远地避开他,巡逻兵也躲着他,无一人上前阻拦。
远处,扬州城之南,连绵的荒山上空的天,忽然变得浓了黑了。云只有三四朵,看上去,却像有千层万层。白阳南望南山,忽然立在原地,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用力的吸了口气,旋即闭上了眼睛。瞬息间,一颗滚烫的心脏炸裂般跳了起来,油然而生的危险感席卷全身,冰冷的身体如被瑟风吹打的落叶,微抖。
在扬州城这些日子,白阳体内的寒气已经散去了许多,此时的他,却比从玄冥冰棺醒来之时还要阴冷。
路人四散逃去,无人敢像白阳初临扬州城时那般,对着他指指点点、言笑凑趣。
明晃晃的刀锋上,容颜冷峻的脸,挂满冰霜,骇人心魄。
他仰头看向渐渐消沉的晴空朗朗、高照艳阳,将双刀碰在一起摩擦了一下。
一道火花四溅而落,白阳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香满楼踽踽走去。
香满楼满楼香,终日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今日,酒香很淡,热闹也很淡,除了哒哒哒的算盘声和昏暗的角落里的呼吸。
呼吸也很淡,有一层薄雾氤氲,挡住了香满楼里淡淡的灯光,朦胧了雾后的脸。
白阳站在门口向里面望了望,瞪了瞪眼,将眉头舒展,径直走了进去。
“上茶!”
他学起了王贵,也想通过一声大喊,将心里的焦躁释放出去。
“呦,小兄弟也听到今日扬州城的流行语了啊。不过,我这香满楼只卖酒。”老板轻轻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说道。
王贵带领守城兵以弱胜强的激战,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扬州城,最先传出来的,
便是两字:上茶。
老板显得魂不守舍,对于白阳的到来既不意外也不关心。他只关心的自己的酒楼和酒楼内的女人,奈何城门闭合之后,香满楼的生意好好坏坏、起伏太大,楼内擅长算账的女人,又要搅合进一滩祸水里面。老板的情绪又怎么可能高得起来呢?
白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老板一眼,没有感受到气的涌动,于是将视线转向昏暗的角落。他闭着嘴咬了咬牙,让牙齿磨蹭的清脆声音向肚子走去。
香满楼只卖酒,角落里那人却在喝茶,而且是有菊香的茶。白阳抽了抽鼻子,然后用刀敲打起了膝盖,敲击的速度比往日快很多,心脏跳得也快了。
他想劈人。
王贵觉得自己需要加紧练刀了。菊香扑来的时候,白阳有了同样的想法。
“哦,阁下想和茶。简单,只要地位够高,实力够强,别说是香满楼,就算是大夏皇宫,去讨杯茶,又有谁敢不给呢。关键就在于,你够不够资格。”老者的声音粗糙而沙哑,茶水哗哗地落进了杯里。
清香四溢。
一个瘦弱的身躯随着茶香出现在了白阳空洞的视线里。
清香冲淡了氤氲的雾气。
却冲不淡白阳心中的烦躁。
老板拨弄算盘的手停了一下,冲着老头子发出了一丝冷笑,不以为意。
“上茶。”声音很大,是在重复,也是在告诉两人,他够资格。街道上,一些行人被这声音吓得一怔,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
香满楼里,传出了两声笑,一声轻笑,一声大笑。
“哈哈哈,请喝!”老者食指轻弹,敲击在茶杯上。茶杯带着茶水,如一道飞箭射向白阳。飞箭无羽,只有清香。
白阳抬头,以刀接茶,刀尖抵在茶杯上,在身前化了一个半圆,轻轻地卸了老者飞茶的余力,再以刀身端茶,没有溅落一滴茶水。
“哈哈哈,阁下的确有资格。只不过,阁下的棋道师从何人啊?”茶落在了桌面上,老者也落在桌子对面,沉声质问。
香满楼内的空气忽然变得沉了、浓了,水汽乍起,算盘声被压得低了,算珠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撞不出轻响。
老板皱眉,轻轻弹了一下,抖落了水珠。
白阳看着菊花茶中的菊花,偏头看着老者,冲着他挑眉,呵呵冷笑。
“关你毛事。”
楼内霎时间静止一瞬,白阳用刀敲打膝盖,睨着老头枯瘦的模样,心脏跳动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
老者脸上沟壑纵横,眼球凹陷在眼眶里,瘪了似的,一身灰布长衫搭在突出的骨架上,盖住抽抽囔囔鸡皮,因白阳这一句谩骂,兀然定在了椅子上,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
“哈哈哈哈!”老者浑浊的眸子亮了又灭了,一只干枯的手缓缓向前探去。
白阳手中的刀依然在敲打膝盖,老板的算盘却停下了,账本也没有合上。
“此茶珍贵,既然阁下不喝,就还给在下吧,毕竟,明日,我就要和正道仙修去诛杀邪道无常鬼了。有没有命喝这清茶,未可知啊。”老者说得轻飘,鸡皮老脸上两只眼球锐光如剑,似乎要将白阳洞穿,细细窥视一番平静的皮囊下的灵魂,是否也如淡漠的脸色一样平静。
老者扬起了嘴角等待。老板停下了算盘等待。
楼内的水气更浓更重了。
白阳的刀尖上,出现了水滴,一滴滴地顺着刀锋垂落,他的眉梢上也出现了水雾,朦胧了暗淡的眼窝。
细细观之,水滴映着,一道一道完整的刀光。
白阳的刀停止了敲打,楼内一片死寂,除了,水滴的溅落和徐徐接近的脚步声。
老板笑了,收起了算盘,看来收益不错。
白阳重重地吸了口气,没有吸到凉风,满嘴的水汽,湿漉漉地,粘稠如血:
“日/你个仙人板板。”
他提起刀,盖在了茶杯上,防止水雾落到茶水里,另一只手则用刀敲打着椅背,将刀上的水滴敲进木椅、敲进木桌、敲进香满楼。
“你没资格!”第一次,从玄冥冰棺中醒来之后第一次,白阳用带着情绪的语气和人说话。声音很大,把老者和老板都吓了一跳。
白阳咧了咧嘴角,成功地掩盖住了自己的失控。
老者的脸色阴郁起来,粗糙的手,悬在了半空,如若静止,进退不得。
另一只手恰在此时探了过来,从老者的手的下方伸向茶杯。
“有茶待饮直须饮,两位还真是谦让啊。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哈哈哈。”胖乎乎的手,白嫩嫩的皮肤,宛如璞玉,比老者的手漂亮很多。
老板来了,白阳身边的水汽忽然淡了、空气忽然轻了。
视线变得清晰,白阳转头看向老板。老板的脸上挂着笑,全身裹着敛而不发的白光。空气中浓郁的水汽都被白光挡在外面。
老板看向白阳,完全不管死气沉沉的老者,一脸郑重:
“我老婆,不胖。”
“......”
“呵呵,很漂亮,但是,很危险。”
“漂亮的女人都很危险。”白阳冷眼瞧着老板,见他笑了,善意地补充了一句。
老者默不作声,将悬空的手按在茶杯边缘,食指轻轻地敲起了桌面,哒哒哒,比白阳下棋的声音动听。
白阳闻声挑眉,把刀收了回去,对着膝盖敲打了两下,旋即将双刀提到体侧。
“有时候,胖不胖,需要比较。有没有资格,也需要比较。”
‘轰!’千层万层云中闪出了一道闷雷,雷无光,只有声音,震得荒山和扬州城都抖了三抖。
一道白影闪出香满楼,看也不看身后的两人,向玉女苑走去。
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的确需要跑路,能不能跑掉,是个问题啊。
白影闪出的同时,老板眼疾手快,一把将茶杯拿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老者。
香满楼没有抖,老板不怕雷震散了茶水,只怕有人捷足先登。
水汽一点一点地淡去、散去。
木椅、木桌碎成了粉屑,老者险些跌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干瘪的拳头攥得吱嘎乱响。
“你得赔。”老板不管老者的气恼以及因何气恼,笑着看向天空中的那一片阴云,等着下一声闷雷。
“为何拦我?为什么都要拦我?我......”老者气急,狂乱地冲着老板大吼。老板面不改色,端着茶杯嗅了嗅。
“他留下了茶!他没动!”老者看着茶,狂吼乱叫。
茶杯中的菊花被茶水浸润透了,活了似的,有了色彩,舒展开了花瓣。
老板淡漠一笑,举杯将饮。
然,干瘪的眼球中,白玉似的手停在了嘴边。
清脆的声音响在香满楼里。楼内忽起高风,也不知是从香满楼吹向了阴云,还是从高空阴云吹响了扬州城。
“哈哈哈哈哈!”暴怒的老者骤然笑了,狂傲地、释然地笑了。
茶杯碎了,茶水散了。
香满楼,响起两声笑,若非水汽还未完全散去,笑声会传遍大街小巷、传遍千门万户。
茶水在老板的手里,凝成一团,飘在空中。
“谁也别喝。”白阳走到玉女苑门前,摇头嘟哝,任风起雷涌,不再看阴云一眼。
闷雷将白阳震醒,也让他的脑海中记忆的波荡汹涌澎湃而起。
空气中苦涩的味道,是血腥,也是杀气,能让人狂躁、甚至入魔的杀气。
香满楼里再次响起两声笑,大笑,释然、轻松地大笑。
因为白阳没喝,而且,没让别人喝。
菊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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