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搔兽之虱(六)
温离负手仰面望天,贴身的劲装衬得身姿颀长,仿佛灰白里的一笔浓墨。明明是初春时节,本该是一片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好景致,但此刻天色却似刚入冬时的萧肃,空寂下没有飞鸟的踪迹。
“是不是要下雪了?”
阿闫萝似懂非懂地看着主上,她摇头又点头。
温离掏出把小折扇,在难得空闲中睹物思人。不知他的这位有实无分的夫君到哪了,可有听见什么风声,将他安排到皇帝身边是要他如何做?
“你又一次不问我意愿擅作主张,既说是真心待我并非利用,又时刻叫我琢磨不透用意。”温离低语,收好折扇。
白隼扑下羽翼落到温离肩头,爪子小心扣着护甲,低头蹭着温离的侧脸,这副乖顺模样还是头一回,给温离逗笑了。
“主上,有人。”阿闫萝盯着温离后方。
温离回过身,瞧见拐角处有人晃了晃脑袋瓜子,像是……温晚。
温晚和景司齐关系好,听闻景司齐进宫了,赶忙飞奔过来找人。刚出廊庑拐角睹见个戴着诡异面具的男子,只一眼便发觉身形像极他哥哥。他贴墙观望,那只羽翼胜雪的白隼也像极了梅家养的鹰儿,愈发确定面具下的身份。
温晚两眼再探出墙角,廊庑已经空无一人。
皇城没有牢房,禁军只能先将李桂儿等人暂时关押在离天重门就近的禁军宿卫处,由士兵轮流看守,以防遭人暗算。
“你不必跟着,到曹姑娘身边去。”温离忽而止步,回眸与阿闫萝道。
阿闫萝识得曹薇悦,曹薇悦出现在永延殿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阿闫萝垂眸,低落似乎要溢出眼眸,点了点头,说:“阿闫萝明白。”
温离宽慰地揉了把秀发,径直离开。
李桂儿和张德满、马夫是隔间关押,他穿的是昨日被剥掉的脏袍子,未戴幞头,从阶梯上摔落后头发就已经凌乱,禁军没命医官医治,也没给打水清洗,甚至连杯能喝的水都没有,脸颊的血迹早已凝固,他两眼发愣似地直勾勾盯着门口,就如随时扑去的失常的疯子。
温离踏进宿卫处,大院里练武切磋的禁军见来人停下招式,围上前来行礼。白隼立在温离肩头昂首挺胸,正借势耍威风,冷不丁遭温离赶了下去。
“自己玩去。”
白隼踉跄展翅,不满地鸣叫一声凌空直上。
禁军在边上围观,有意思地瞅着那只貌似成了精的白隼消失在惨白的天际中。
温离瞧着他们,温声道:“耳闻灵朔军中有支队伍专门豢养猛禽,你们若是觉得有意思,可以向兵部递交申陈,调去北境。”
禁军连忙低眉下首,他们都还记着温离靶前一站,不下十箭就能逆风射中白鸟的事。也因着这事,吴左将又挨总督军一顿训。
温离不爱训斥人,见他们反应如此也不多言,直接说:“李桂儿怎么样了?”
有禁军上前一步回话:“李桂儿是属下看守的,从昨夜起就一直关着,按照大人指示不给饭食清水,饿着渴着。”
“什么时辰了?”温离问。
“将近申时。”
温离“嗯”了声,说:“我去看看他。”
禁军颔首,在前头带路,围观的禁军也随之散了。
禁军拿钥匙打开房门外加的锁,温离推门而入前又令禁军去打盆温水。随着天气屋内光线暗淡朦胧,李桂儿缩在床角抱膝,看着温离逐步靠近,一直到了床边。
禁军办事速度,将端来的一盆水放在陈旧的木桌上,知道大人是要问话,自行退到外头把门带上,等待吩咐。
“过来清洗下吧。”温离语调温和,不像是来盘问的。
李桂儿不作反应,只睨着人。
温离走到水盆前,伸手拿走挂在盆边的粗布,心平气和道:“你不想动,我帮你。”
他浸湿粗布,拧成半干。
李桂儿倏然紧张地警惕起面前的人,他仍记得昨夜这人亦是一派温和的语气,用指腹摁住他的伤口折磨他。
温离迎着李桂儿露怯的目光坐到床沿,伸手说:“过来。”
李桂儿往角落又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
温离笑了声,放下粗布从衣襟里把剑穗拿出来,摊给李桂儿看,耐心道:“不过来我就杀了他。”
李桂儿眸子骤聚,犹如只失控的兽类,奋不顾身朝温离扑去,要抢回手中之物,愤怒道:“把它还给我!”
温离眼疾手快,探出的手干脆扼住送上前的咽喉,反手把李桂儿按到被褥,温离的劲儿一点也不逊色外头那些粗汉,李桂儿奋力挣扎少焉,指甲掐进温离的手腕冒了血痕。
“我可以把它还给你,那你该给我点什么好处?”温离有点懊恼,忘戴腕甲了。
李桂儿双腿乱蹬,怒目竖瞳地瞪着温离,他心知力量悬殊根本反抗不了,没力气挣脱便和条死鱼似的,瘫在床上不动了。
“放弃了?任人宰割了?”温离另一只手摇了摇剑穗,试探道:“不想要了吗?”
“怎样我都得死,得到也没用了,要是大人喜欢就当奴婢送您了。”李桂儿空洞地望着房檐,道。
“那便多谢。”温离眉眼带笑,柔声道:“既然你怎样都得死,不如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没有那玩意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和宫女偷情的。”
李桂儿身躯一震,“你想怎么样!”
温离丢掉手中剑穗,换手探下李桂儿腰间裤带,冷声道:“自然是要看看你究竟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
“放开我!不许看!不许看!”李桂儿竭力扭动身躯,发红的眼眸全是惊恐和屈辱,他几乎要哭出声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看,不要看……”
“怎么,不敢直面自己的缺陷?那你当初又为何放着军户不做,非要做这太监。”温离没有因为哀求停手,直到剥尽,把那片以及布满痕迹的大腿根看了个一清二楚。
温离眼神如刀,凛冽地扫过那处,转眸直视满是泪痕的李桂儿,依旧不放过地说:“看来还需要找医官给你验一验后处。”
李桂儿迎视温离,绝望里满是恐惧,他嘴唇颤抖道:“杀了我吧。”
温离捡起刚才被李桂儿挣扎时弄掉的粗布,换成干净的一面边替李桂儿擦拭,边道:“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找来那人替你受过,你便解脱了。否则,我就先请医官替我证实一下,与你偷情之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了。”
“你就是个恶鬼!你不得好死!”李桂儿眼角含泪,愤恨地诅咒道。
温离小心清理额头的伤,他敛起戾气便是个温柔的人,尤其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面具再如何的遮挡,也挡不住它蛊惑人心。
“不得好死当然会是恶鬼,你当真希望我不得好死吗?”温离用粗布轻轻抚过伤口,动作十分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人,“痛吗?怕痛就不要咬舌自尽,这世上能够以此毙命的人没有,画本子里那些都是骗人的。”
李桂儿摇摇头,只道了声“不痛”。
“你若听话些,配合一二,我也少伤你几分。”温离稍微松了松扼住喉部的手指,布料抹过泪珠,有意无意地摩挲在耳根处,他惋惜道:“模样倒是生得白净,可惜一个好儿郎,从军了也是前途光明,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温离睨了眼渐渐发红的耳垂,彻底松手,“脏了,我去洗洗。”
李桂儿有些脑袋发热,适才突然愣了神,他慌忙坐起身扯过被衾遮盖难堪之处,看着温离洗粗布的影子竟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温离洗干净粗布,回眸看见李桂儿有些发愣的样子,笑道:“你喜欢男子?”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到李桂儿的心底,他垂眸不敢抬头,不知是因为耻还是因为羞。
温离看在眼里,坐回原处,只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擦擦。”
“不用,奴婢自己来就好。”李桂儿受宠若惊般忙摇首拒绝。
“刚才是我不对,就当赔礼道歉了。”温离抬手要抚平李桂儿乱糟糟的头发,李桂儿受惊地往后仰了仰身,温离没有像适才那样,只垂下手轻声道:“过来,别怕。”
李桂儿俨然受了刺激,前缩的肩膀不停地发颤,可是伸到眼前的掌心还是令他忍不住覆掌而上,只要大人这般待他,他便会不由自主。
禁军打来的清水是温热的,握着李桂儿的手也是温热的。
温离翻开李桂儿的掌心,擦拭得十分仔细,他俄然唤道:“李桂儿。”
李桂儿游走的神思猛地归位,慌张应了声。
“你后悔入宫吗?假如有一天你能走出皇宫,恢复自由,你打算如何活下去?回江阳回你的故乡吗?”
温离始终垂着眼眸,这番话竟问得李桂儿不知怎样作答,因为李桂儿压根不敢妄想自己能够离开皇宫,纵然可以那或许也是即将老死的时候,那时的离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奴婢岂敢妄想,回不去了。”
“回故乡去吧,毕竟是你出世的地方,有你的亲人和发小。”
“故乡已毁,遍地饿殍,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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