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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附离狼也(七)


温离仰头,瞳孔震惊地看着张时岂,用不可置信的口吻,极力质问:“你疯了吗?试问一个刚被除去奴籍的平民百姓如何能近得了皇帝的身侧?”

        张时岂毫不留情地泼了温离一脸茶,温离侧头下意识避开,茶水顺着五官轮廓一滴滴打在衣衫,漂亮的脸蛋粘贴着茶渣子,狼狈得紧。

        温离压抑心头的怒意,没有发作,迷烟的作用在凉茶的刺激下散了不少,温离的意识也清醒了三分。

        张时岂用劲搁了茶盏,盏底磕出了响声,他居高临下说:“温大人会有办法的,这是证明大人没有叛国的唯一机会,切勿错失了。”

        “皇城内防守森严,杀了皇帝我如何活着出来,张时岂你根本就是要我死!”温离手臂搭住椅把,微微侧回了首,睨着人愤恨地说:“你只是想利用我,不等皇城攻破,我便死于禁军的乱刀之中。谈什么性命周全那都是引我卖命的狗屁。”

        “宁将军确实要保你一命,可君上需要你自证清白,你如今是南晋帝的御前近卫,你今日若不杀了他,来日宁将军都保不住你,”张时岂拂袖冷哼道:“如果不是得宁将军的令,你现今也不会坐在这与我谈话,你一条烂命死不足惜,我又何必白费口舌。”

        “机会是宁将军替你争取的活路,不识好歹的东西。”张时岂阴声道:“天底下可没谁能得将军这般重视,大人还是莫叫将军作难的好。”

        温离冷静地用袖袍抹了把脸,似是屈服了,说:“你们几时攻打皇城,我孤身一人只可见机行事。”

        张时岂眼神轻蔑,不屑地丢下两字,“夜里。”

        温离素白的衣领周围遭茶水溅了脏点,迷烟的劲儿没完全消退,挨黑衣人搀扶着进了马车,驱车前往神武门。

        温离前脚刚走,张时岂在门旁躬身迎进一人,此人身材瘦弱面相书生,披着烟青大氅踏入屋内,二话不说抬手掌掴了张时岂,别看身板如此却是习武的练家子,张时岂的脸当即被打歪,捂着火辣辣的一边不知所措地跪地。

        书生生得容貌白净,清秀的眉目却透着狠绝,他嫌恶地掏出帕子拭手,似乎手里的黏腻擦不净,仿佛抹了一层化不开的糖浆,“蠢货。”

        “小的该死,”张时岂磕头道:“小的这就命人把温离抓回来。”

        张时岂要站起身,猝不及防遭了书生一脚,踹趴在又湿又冷的地上,张时岂像条狗似的,急忙又跪了回去。

        “小的愚昧,小的不懂,还请大人明示。”张时岂没了在温离跟前的气势,伏地叫唤道。

        “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三言两语放他回去,你同他废什么话!”书生将手帕甩到桌面,连眼神都不愿给这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立即带人围住梅府,无论温离如何抉择,见到此人格杀勿论。”

        “可是,可是宁将军那边……”张时岂叩首不敢有所动作,“是您,是您说要放人的。”

        书生脚底踩住了张时岂肥厚的肩,“底下有宁青泽的眼线,把人放了死在兵变的混乱中,他又能怪罪谁?更何况要温离刺杀南晋帝的命令是君上的旨意。”

        温离在马车中缓了会,也逐渐理清了些许头绪,脑海中一晃而过马夫的面孔,他抽出藏于袖里的匕首,阴郁地盯着被风吹得乱掀的车帘。

        温离掐准马夫的后颈,一刀利落地从脖子侧边贯穿,飞血溅到了打湿的帘子,他拔刀把马夫的尸体推下车,紧随其后的两名黑衣人见势扬鞭追赶。

        温离牵住缰绳,在岔路口折向了梅宅的方向,清晨天光初现,大雨里稀松掠过两三的人影,推车赶集的百姓被路中央疾驰而过的马车和黑衣刺客吓得不轻,杵着半晌不动。

        车厢是累赘,很快黑衣人追到马车的两侧,温离在疾驰的马车上稳住身形,蹬腿跃到前方的马背,劈头盖脸的雨点一下浇湿了视野,他甚至来不及踩稳脚蹬,挥起匕首把连接车厢的绳索直接割断。

        车厢脱离疾跑的骏马,打横和左侧的黑衣人撞个人仰马翻,右侧的黑衣人紧咬不放,温离没有回首张望情况,抓稳缰绳调整身形以最快的速度摆脱尾随的刺客。

        ——

        沉浸在大雨里的梅宅除了雨声,四下阒然得可怕,从附近的高楼能看清观苑楼的守卫已经被撤下,这现象证明梅宅中有所行动。

        伪装成金吾卫的阆居侍卫禀明城外的所见所闻后,梅长仁叮嘱切莫打草惊蛇,命人先行回去照顾林兔。

        莲净是擦干净了脸庞才去见的梅长仁,他将昨夜的事汇报清楚,说:“公子说张时岂囤积的火药极有可能是作攻城破门,再加之爆炸后金吾卫的反常举动,尹家那边恐怕早已和张时岂暗中勾结。”

        梅长仁回房叫丫鬟端出年久不穿的那身衮冕官袍,张臂从容镇定地唤侍女为他穿戴整齐。

        “老夫要进宫面圣,你率宅中护院保护兮儿的安全,撤离到旧宅的暗室去。”梅长仁离开朝堂已有数年,衮冕服饰依然日日有下人打理。

        莲净欲要劝阻,“国公爷……”

        莲净喊了声,话都止住在了喉咙,他看着国公爷穿上这一身朝服,回想起曾经的梅长仁又是因何脱下的它。如果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如公子的猜想,皇城必定是逆贼最终的目标,也是最危险的一处,莲净自知无力劝阻国公爷涉险,只能祈祷事情不会到那般危险的地步。

        梅长仁珍视它,于他而言是肱股心血织就而成的官袍,是见证南晋开国至今的宝物,他卸袍却不愿还乡,如今再度穿上了它。

        莲净愁眉踌躇,廊道上有人禀道:“老太爷,公子回来了。”

        莲净眼睛一亮,睹见温离满身血气进屋,眉眼的杀意尚未敛尽,不由眸子一沉。

        “祖父,一刻钟后张时岂便会派人围住宅子,”温离来不及行礼,看着梅长仁一袭衮冕顿了顿,说:“祖父这是要进宫?”

        梅长仁戴好九旒,挡去脸颊狰狞的刀疤,他战场嗅惯了血腥味,见温离狼狈模样还是微蹙剑眉问:“张时岂是谁的人?”

        温离没有隐瞒,“武朝,在方才赶去皇宫的路上我与他有过面谈,张时岂……”他垂下眼睑道:“张时岂要我杀了皇帝。”

        温离语出惊人,莲净心头也难免一惊,难怪衣袍沾染了血迹,梅长仁反倒神情淡然,似乎在听闻“武朝”二字时便成了意料之内的事,说:“金吾卫寅时打开城门,将南边校场的所有兵力全部调进京中,尹家和武朝暗中勾结,兹事体大。”

        温离看了眼莲净,转而对梅长仁疑道:“祖父是怎么知晓金吾卫一事?”

        梅长仁九章纹在身,气势十足地说:“阆居那位林大夫回来了,一并的还有坏消息。”

        他提摆大步跨过门槛时吩咐跟随的莲净,“张时岂要拿老夫的人也得有这个本事。莲净,你现下带人护送兮儿离开,之后的事,不管成败,待城门大开你等速速离京去找琅儿,路途艰险无论如何你都得护住她们!”

        莲净不作迟疑,抱拳郑重其事。

        梅长仁遣了身边人去准备马车,回身与温离道:“你回苑里换身干净的,莫冲撞了陛下。”

        温离错愕,“祖父……”

        “你不愿随老夫入宫?”梅长仁反问。

        “阿离愿意。”温离行揖道。

        莲净按照国公的意思,将梅宅中的侍女护院集中起来,带走侍女和少部分的护院,护送裴兮和腹中胎儿前往安全的地方,剩余的跟随梅长仁入宫。

        马车前脚刚走,后脚张时岂光明正大带黑衣把梅宅围成水泄不通。

        梅长仁久经沙场,兵临城下的大战都不曾惶恐过,他临危不乱地听着混浊的雨声说:“这雨势是老夫见过近三十年来最凶猛的。派遣搜山的队伍途中遭遇山体滑坡,那位大夫深夜回城是传消息,急需医者出城救治。”

        温离眉心猛跳,“南边校场清空,兵力全数调入京城,再想出城不可能。”

        “但是,他们可以从就近的乡镇请大夫赶往医治,林大夫着急回京应该不止是为了这件事,他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梅长仁闭目,养精蓄锐道:“嗯,查探证实是天坑积水,挤压腐蚀了较为松软的一侧,泥石流顺滑坡冲垮山道,摧毁了搜山队伍的扎营地,而就在救人时扒出了肢体残骸。”

        “陛下有派禁军前往,不可能只有一处扎营地,伤患应该不多,如果林大夫迟迟不回,他们该晓得骑马赶去附近的镇子应急。”温离思忖着说:“京城局势不明,谁也无暇顾及京郊。”

        梅长仁自然明白眼下迫在眉睫的是京内,他心绪如潮,“京郊的事也非小事,被掩埋的一干人等尽数发病,看诊的林大夫也不能幸免,这病和这雨似的来势汹汹,难恐不是疫病。”

        “大劫啊。”梅长仁沧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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