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元月迎春(一)
除夕日一早,府里大大小小都忙。插桃枝,贴春书,悬春幡,画虎头,书聻字,样样都必须做齐,为来年驱邪避疫迎吉祥。玩得最开心的就是梅宅里年纪最小的那位,这会还攥着笔杆在门上画老虎。
梅鹤翎正指挥仆人贴春书,严格要求左右上下齐齐工整。
“真忙。”温离手里转着折扇站到身旁,看仆人脚踩竹梯贴春书。
梅鹤翎就瞧了温离一眼,眼睛又忙去盯紧仆人,精神不错地说:“能不忙吗?昨日下午还是抽空去的,赶着请一趟季小姐。这前后两日都忙,你在嚼什么?”
“嗯?糖。”温离折扇往正画老虎的孤华身上一指,“他那顺的。”
“多大了还吃糖。”梅鹤翎上下度量一番温离,“二哥说你该及冠了。”
温离不以为意,问道:“过年不吃甜吃苦吗?如何了,诊断明病因了吗?”
经梅鹤翎这么一提,他还挺想知道昨日出诊的结果。
只见人摇了摇头,眼底浮起些淡淡的愁意,无奈说:“风荷捡回来的是个麻烦,这病不是一般的发热,极有可能是误食什么导致的,根据老医者的详述,也查不到有用的信息,但好在不具备传染的可能。季小姐无能为力,想请她师父出面医治,挨我拦住了。”
温离嘴里含糖,脑力跟着嘴一块动,吐字略微含糊地说:“那姑娘的亲戚无人了?就只剩背她看病的哥哥?”
“查过了,看诊记录写的名字叫霜离,京城里没听过有一户姓霜的,分明是个假名字。我估摸不是京城里的,是外头来的人,再查不知还得费多少时日人力,况且无从下手。”梅鹤翎道。
“最关键在她兄长,能判断是被人掳走,这里边想必有其他的秘密,兴许和刺客也有些干系,说不准。”温离眸子里映出红火的灯笼,“东畔江湖人居多,有查探吗?”
风荷经过询问老医者得知,当日背着小姑娘看病的男子的模样和夜里的刺客不是同一人,最凸显差别的是头发和身高,完全不符。
梅鹤翎提醒仆人春书贴斜了,他督促几句才接道:“她兄长身份更难查,连个名儿都没有,医馆里的个个都称是头一回见,他现下就和人间蒸发似的,找不到踪迹去追查,只能盼着这姑娘早点醒,提供些有用的价值。”
老医者话里提到一张霜离数日前就诊大夫所开的方子,他用以参考后又还给了霜离的兄长,幸好他年岁高记性却不算差,能记住方子落款处的大夫名字。
风荷循着大夫的名字找到霜离曾就诊的医铺,那位给霜离开有五日药剂的大夫。以为要有些眉目了,大夫竟说记不清男子的容貌,模糊描述一番也只是证明,他见到的男子和老医者见到的并不是一个人,看诊登记的簿子写的同样是霜离的名字。
只言片语拼凑的线索,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茫无端绪。
“风荷失职所致,你不过是从中出面,鹤卿将此事都交由他处理,你少操些心,先把眼下该忙活的事忙完。”温离不晓得从哪掏出颗糖,边拆糖纸边说。
梅鹤翎甚是赞同,“要过年了,待办之事都需后移,好好和家人一块辞旧迎新才是最重要的。”
他耳朵听见糖纸声犹自看去温离手中,挑眉道:“你顺了几颗,分我点。”
温离眸子一抬,睨着伸来讨糖的手掌,“你不是不吃糖吗?”他把糖吃了,糖纸放到掌心里。
糖纸在梅鹤翎的掌中安详,他没收掌,继续讨道:“我何时说我不吃糖?嫂子分点。”
“叫二哥哥。”温离从袖口掏出糖,颠着几颗糖捉弄道。
“行啊。”梅鹤翎一胳膊搭在温离肩头喊:“二哥哥。”
温离执扇挑掉搂肩的手,把糖塞到梅鹤翎的手心里,心念一转道:“我要的宝贝你近日怕是没空寻了。”
梅鹤翎收下糖时一副幡然清醒的眼神,温离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人忙得将事给忘脑后了。
梅鹤翎也不遮遮掩掩,一拍他的焦头烂额说:“忙忘了忙忘了,明日,明日我就得闲了,而且元日京中最是热闹,咱们一道去瞧瞧逛逛,也许就找着宝贝了。”
梅鹤翎一腔热情,直让温离无情浇透,“明日我要陪鹤卿。”
“明早宫里有大朝会,京城以及外放地方的官员都要进宫朝拜天子,单是唱贡都能唱一个多时辰,更别提其他琐碎繁杂的礼制,没那般快结束,元日闷在苑里等二哥下朝,不如先出去玩。”梅鹤翎抛了一颗糖进嘴。
温离不语片刻,梅鹤翎又故意说:“年年岁首,宫里都在神武门前设擂,明个的第一名奖赏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设擂?”温离听见“奖赏”二字,心有触动地问。
梅鹤翎得逞一笑,搓着糖纸说:“就是个与民同庆的比武擂台,奖赏都是宫里头的宝贝,不去碰碰运气?”
温离眼睑抬了抬,皇宫里的宝贝倒是有那么点诱人。
——
宫中举办年尾祭祀大典,天子携皇亲与四品以上官员行祭拜大礼,景司忆穿戴十二串流珠衮冕,腰侧佩刀鞘龙纹的天子剑,凌驾帝王宝座四年,锻就了不怒自威的天家威严。
景司沅身穿一品衮冕身居于下,仰视祭台上的九五至尊。
他很小的时候亦曾想要一个和沈纪言无二的老师,可偏偏沈纪言只能做五哥的老师。
其实父皇早就暗自选好了太子,甚至是南晋未来的皇帝,父皇偏爱他,却将江山交给了五哥。在遗诏尚未公之于众前,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他心知肚明不可能也要去有所期待着。
他并非执着帝位,只是出于父皇对他的宠爱,而令他产生了些错觉,故此才生出的念想。遗诏宣读时他心里是有失落,但在看到五哥身穿龙袍登基帝位,他心中竟是异常的激动,那一份失落早就随风消散。
祭祀结束,景司沅在一众官员里寻见梅鹤卿的身影,几步疾走来到身侧,“梅少卿。”
梅鹤卿顿足,淡漠地给景司沅行礼,“王爷找下官何事?”
“无事,听温离说你们要成亲了,本王特来和梅少卿道声恭喜,顺带讨一张喜帖。”景司沅摆手,浅笑道:“阿晚知道以后,一直惦记着他哥哥的大婚。”
梅鹤卿听闻面露分喜色,“王爷心急了,婚礼事宜在办,喜帖样式还未定夺。”
“这离大婚都不剩几日了,尽快啊,本王等着吃酒了。”景司沅笑道。
梅鹤卿那抹喜色难辨真情假意,“自然,喜帖写好了,下官一定派人送去王爷府上。”
“嗯。”景司沅感慨,“时隔数月,不曾料到再见时会是这般,真是戏如人生。”
梅鹤卿笑了声,听着就令景司沅不是很舒服,他温声说:“是啊,人生本就是各自的一场戏,话本子说书人讲述的不都是戏吗?”
景司沅平日素爱翻看话本,时常会去戏楼听书,不过皆是在江灵闲出来的习惯,按理说梅鹤卿不应该知晓,难不成琉火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汇报给了他的主子?
他看不透梅鹤卿意欲何指,于他而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习惯。
“各有各的精彩,王爷是在感叹卓兰的遭遇?”梅鹤卿垂眸问。
景司沅没迎眼前直射而来的目光,目光放到了别处,说:“说书人都未必能有这么精彩的故事。”
“那是因为王爷所看所听的,大多是经过修饰的,就好比胜利者撰写的史册,阴暗的一面都埋入了泥土,藏进了白骨之下,而它往往是故事最妙绝的一处。”梅鹤卿言语温和,不急不慢地,没有丝毫不悦。
“这样的故事可遇不可求,但是都不比发生在本王身边来的精彩绝伦,黑纸白字怎如亲眼所见。”景司沅不想抬头去看梅鹤卿。
梅鹤卿颔首,“王爷说的是。不论是话本子还是说书人,写的画的讲的都是王孙贵胄,才子佳人,它们其实离王爷的日常很贴近,只是王爷被墨笔蒙住了眼睛,未察觉它的精彩。”
“梅少卿究竟要说什么,不妨直言。”景司沅心有不耐。
“无事,陪王爷聊聊罢了。卓兰一介平民百姓,不劳王爷记挂在心,若王爷实在闲得发闷,下官倒有个故事可给王爷解闷。”梅鹤卿行揖道。
经历黑金案之后,景司沅对梅鹤卿便有了强烈的堤防心,这源于琉火和温离,即便此人是为他五哥所用,可他仍旧不能放心。他觉得梅鹤卿的每一步看似是在效力五哥,实则是为达到某一个目的。
景司沅承认梅鹤卿有诡计有手段,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因此他不想正面交锋。
景司沅嘴唇翕动欲要拒绝,梅鹤卿怎会给这机会,他料到般先一步说:“前两日卓兰翻话本子被我发现,凑巧这一页纸写的是‘立子杀母’的故事。”
景司沅敛眸,警惕道:“何意?”
梅鹤卿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陛下生母在王爷毒发的第二日随先帝去了,言外称是伉俪情深。”
景司沅犹自后退半步,不明觉厉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是或不是的,与我何干?”
梅鹤卿又是一声笑,笑得很轻,“王爷不想听吗?这故事就发生在您周围,如果发生在卓兰身上的故事于王爷而言是精彩,那这个故事可谓是精彩至极,您一定会喜欢的。”
“闭嘴。”景司沅低沉一句,他环顾四周,官员都散得差不多了,只留有婢子和禁军在收拾。
梅鹤卿倏而笑意全无,眸子里的春水凝成冰,冷然道:“卓兰与我成亲从此便是朔州梅氏的亲眷,自我入仕一年的作为足够以表诚心,都是为何王爷心里明白,劳烦收起您拙劣的伎俩,勿要再次试探下官的底线,欺人太甚是要自食恶果的。”
景司沅攥紧发白的手心,心底窜了阵寒意仿佛在脊背处结成霜,引得他不由一颤,梅鹤卿还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几句话,他就忍不住担心害怕起来。
梅家是有这个实力造反叛主,梅鹤卿才敢如此放肆地威胁他。温离这处逆鳞,他是拂不得了,也没有必要了。
景司沅强作镇定道:“梅少卿言重了,本王邀温离过府叙旧,仅此而已。”
“是吗?”梅鹤卿面无表情地睨着眼皮下的人,不轻不重地说:“那下官适才一席话,不过是和王爷聊了点身边的趣事罢了。”
景司沅心口兜着恼意没有发作,隐忍着扯出抹难看的笑,说:“上回是本王唐突了,未递庚帖便贸然上门。”
“温离已是我苑里人,王爷此后还是少些盛情为好。没别的事,下官告退。”梅鹤卿不等景司沅说话,敷衍地行了揖,迈步离开。
景司沅瞪着那身姿挺拔的背影,目光如炬,“立子杀母”“伉俪情深”究竟几个意思!
梅鹤琅今日穿的朝服,身形体魄要比身披重甲时更加的魁梧,宫里禁军一眼便知是位领兵打仗的将军,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才与曹甫作别,翻身上马就见远处走来的梅鹤卿,挽着缰绳在原地等了一会。
“鹤卿,你怎么也这么迟出来?”等梅鹤卿来到近处,梅鹤琅骑在马上说:“祭祀大典一结束,我是要找你一块回家的,结果和曹叔聊事儿去了。”
梅鹤卿接过禁军牵来的马绳,上马道:“景安王也找我聊事。”
梅鹤琅夹起马肚走着说:“他远离朝事,能和你聊什么?”
“聊什么。”梅鹤卿嗤鼻一笑,也夹了夹马肚跟上,“用卓兰的话说,不足挂齿。我反倒好奇曹将军和大哥又聊了什么?”
两匹马挨得近,这条道是官员上下朝用的,此刻鲜少有人,梅鹤琅放低了声说:“皇上要娶曹薇悦,明日大朝会上便会宣旨。”
梅鹤卿是有点意外,粗略想来也理所当然,他想起曹甫离开御书房时的脸色,大概是不愿曹薇悦入宫。
“摄政王安排的?”他仰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
“皇上原本是有此意,不过他不想亲自提及怕伤了曹叔的心。”梅鹤琅说:“这事就换成摄政王开口。”
“自古帝王娶将门之女谋的就是兵权稳固,他们,恐是忌惮大哥了。”梅鹤卿一语道破。
梅鹤琅神情自然,还庆幸地笑了笑,“所幸咱没有妹妹,如若不然明日朝会上领旨的指不定是哪家。”
刮过鬓边的风比清晨时候的还冷,钻进领子里禁不住一个激灵,路边的人都拢紧了脖子。
今夜要下雪了。
神武门离京西街不远,他们策马回府花不了几多的时间。府门的门奴熟练接过自家主子的马绳,将马牵去后院的马厩。
温离今个最闲,没少在各苑走动,看着下人贴春书挂红绸,满目喜庆祥和,他心里舒坦觉得暖和安逸,忽而听到几声马啸,他就猜人回来,赶着往外苑跑。
梅鹤卿在和梅鹤琅谈着话,策马一段路耳朵被风擦得发红,“前后两种兵制不同,相较起来的话,募兵制才是真正的强兵,三年五载驻守在外,没有义务兵的机制,征募的兵源再远都没有问题,但摄政王勒令纳入军队的流民撤回黔渡,是不允许大哥军队继续扩大。”
梅鹤琅摘下官帽,额间垂了几缕发丝下来,他沙场戎马把朝政交给了弟弟,他的精力一直都集中在军事,他拎得清自己的战场在哪,也时刻相信梅鹤卿。
“对于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不是吗?”梅鹤琅看得尤其明白,“过犹不及,这批流民真入我麾下,才是大麻烦。”
他得旨将流民征募,却始终没有一人正式纳进行军队伍,全数留在后勤,即便是在整理军户籍,他亦然是分得一清二楚,独做一本呈递圣上,方便遣返黔渡时一并带给曹甫。
皇帝翻看册子时应该明白,梅鹤琅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这批流民的打算。
“大哥早已看透,此事鹤卿便不再多言了。”梅鹤卿凝眸望着温离小跑过来,着着一袭月牙色的长衫,眼角笑眯眯地勾着情,像只要跳进主人怀里的小白狐。
温离小跑一阵也不带喘的,就是头发有点乱,他行礼唤了声“大哥”,气息平稳地说:“府外之事可是都忙完了?”
梅鹤琅只是一笑,身旁的梅鹤卿抬指给温离抚了抚鬓角的发,道:“嗯,今日无事。”
“我也无事,我去陪兮儿了。”梅鹤琅不多打扰,他想他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儿了。
待大哥一走,温离伸手揪住梅鹤卿的官袍晃了晃,笑道:“背我。”
“好。”梅鹤卿答应道,弯下腰。
温离攀上宽背,梅鹤卿起身时颠了两下,他穿着绯色官袍,覆着月牙色的长衫宛如红梅枝头覆了雪。
“我不准,你就不能放我下来。”温离往两只手心呼热气,搓热了贴在梅鹤卿的耳朵,心疼道:“都冻红了。”
迂回的长廊挂起红灯笼,垂下的红穗随风摇曳。
“要降雪了,今夜想守岁吗?”梅鹤卿不费半点吹灰之力地背起温离走在廊道里,沿着灯笼延伸的方向,温离举手便能勾到红穗。
“大嫂有孕在身不便熬夜,祖父年迈也要早些歇息,等他们回房了,我们也回屋,你明日还得早早进宫,养足精神才是。”温离说着,捏一下梅鹤卿的耳垂。
“家有贤妻。”梅鹤卿又颠了下温离。
温离从方才便在笑,闻言笑得灿烂,“我还没嫁呢,咱们回苑里挑喜帖样式去。”
梅鹤卿突然不动步子了,立在原地说:“我把你清白毁了,你只得嫁。”
温离鼻尖凑到颈背嗅了嗅,打趣说:“有几分恶霸强娶的味儿。”
“你不愿,我不介意做一回。”他掐了把温离道。
“愿愿愿。”温离哄说:“光是这皮相,我就愿。”
“别的,你就不图点?”梅鹤卿似有不满。
温离耳语,“图你劲儿香,抱着一夜好梦。”
“嘴硬,夜夜哭得梨花带雨。”梅鹤卿颠着他说。
婢女低眉走上跟前禀道:“二爷,有位自称是金府管家的人,备来了些新春贺礼,正在门外候着。”
温离趴着背,听梅鹤卿说:“贺礼收了,人请回。”
“是。”婢女垂首福身,转身后才将头抬起,径直离去。
“金碌倒是有心,不知道送的什么贺礼,别是些自己作的诗词画就行,这两日时时有当官的往家里送,梅鹤翎都怨起来了。”温离说。
“官员间不送礼送诗是自成的风行,连着聚会都极少,若是给言官发现,休沐回朝第一天就得挨参。”梅鹤卿继续走道:“金碌不是官,平日来往不多,新春佳节送点礼还是行的,只要不贵重当是心意,言官知道了也不会多言什么。”
“还挺严苛。”温离正好身下人的官帽说:“金铭会挑金碌打理全部铺子,说明金碌这人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否则怎会得金铭相中,鹤卿又怎会考虑用他?”
“我用他是因为金家铺子需要一个现成的管理者,以免金家垮台,底下大乱,再打理起来会很麻烦,账目犹如乱麻。”梅鹤卿步履轻松,神态自若说:“在得知金家干的勾当以后,我找人盯了金碌一段日子,在确定黑金案的参与里也有他的一份,我好方便下一步落棋。”
“我就猜准了,金碌能在这案子里边活下来是因为你。”温离道:“你拉了他一把。”
梅鹤卿穿过苑景,踏着被寒风吹干的石子小径,“民穷,则国穷,任谁都想着从钱字身上拨层皮,南晋最富有的莫过于金家,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太多,没有黑金案,我也会另辟蹊径先他人一步搞垮金家。”
梅鹤琅整顿军备缺钱,朝廷掏不出,是可以加重灵朔百姓的赋税来解决问题,但这办法是下下策不能长久,军队和梅家还会因此失去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名声不复,与京四家的作为没有区别。
所以自兵制改革起,梅鹤卿便关注着金家的动向。
“金碌要保,但他不能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做事,我给他作选择的机会,杀金铭保命或者,和金铭一起死。”梅鹤卿眸光沉如夜间的水,浓墨中有月光的倒影,“我告诉他,金铭不死,他就是垫背的。反之,金铭和账簿都烧毁,他才有继续活着的价值。”
“郎君,你好坏啊。”温离眼角挑起了狐狸笑,他翻看过那些所谓已经被销毁的账簿,鹤卿不会当真这么做,他要留下它们,通过白纸黑字的记录,找出可以隐藏的暗铺。
皇帝没有金家真实的收支账目,就不会知道金家究竟有多少门面铺子,把明面上该办的该查的都做齐,私下要如何安排全凭他一人调遣。
小梅苑里的红梅是十六苑最多的一处,沿着青苔小路绽到了苑子的深处,一眼望不尽的红。
梅鹤卿要背温离往深处走,温离拍了拍背叫他放下来,语气万分认真诚恳,“这路我要和你一起走。”
他折了一株探进小路的红梅,别在梅鹤卿的腰带里头,深深注视着一双凤眸说:“红梅自古有吉祥之意,今日赠予夫君,望夫君年年顺遂安康,一生喜乐。”
梅鹤卿没有言语,沉默地将人揽入怀。
朔风呼起,檐铃颤声,细雪新下。各处悬灯结彩,掩不住的红火喜色,连着枝头的梅都愈发明艳秾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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