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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人生何处不相逢3


程——朝阳!我惊讶地打断他道:“你叫程朝阳?你是国子监的学子?”

青年莫名地点头道:“正是,郑三娘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不是地震后招呼也没打就出来了?”我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整个国子监都在找你吗?”

他一拍脑门道:“哎呀,我急着跑去救虎娃一家,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望了望正在玩耍的虎娃,踌躇道:“那虎娃……”

我蹙眉急道:“虎娃在我这儿好着呢,你还不赶紧回去!”

他这才脚底生风地跑了出去。

这时,盈盈领着秦叔走了进来,宛然道:“姐姐,你手上的伤该换药了。”

随着秦叔缓缓解开绷带,轻轻上药,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启政殿前,周煦关切、紧张的眼神。时隔一年多,我对周煦的爱也好、怨也罢,都已风清云淡。残存的,是犹如故旧老友般的宽容和关怀。

如今想来,这样也很好。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分手后,没有恶言相向,也不至于形同陌路。我应该理解他在这样的男权社会不可能做到视我为唯一,希望他也能理解我作为一个独立女性无法接受和别人共事一夫的苦衷。今后的岁月里,如能各自安好,便已足够。

秦叔为我和盈盈换好药,便退了出去。我让盈盈吩咐后厨做一些漂亮可口的小点心来。

虎娃如今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既然失踪的学子找到了,我打算明日早朝后再去国子监。

正陪小杰和虎娃玩耍着,国子监的一个主簿匆匆赶来禀报,说失踪的程朝阳回到学院后,东方司业公开斥责了他,并要将他开除,导致四门学院数百名学子集体请愿,现在场面混乱,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我让盈盈留下照看虎娃,披上官袍,一路疾驰赶到了国子监。

学院广场上人声鼎沸,学子和教职员泾渭分明,形成两个对垒的阵营。学子们不断抗议、声势浩大,教职员手持棍棒、呼呼喝喝,有几名带头的学子已被打伤,被人搀扶着退到了一边。

我径直走到面红耳赤的东方司业面前,示意他借一步说话。走到僻静处,我拿出官架子问:“东方司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东方司业拱手道:“禀大人,这定是那程朝阳挑唆的众人。此人平时便自由散漫、不思进取,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不说,竟然还挑唆学子聚众抗议。如此劣迹,不开除学籍不能彰显我监严锐的学风。”

“哦?他犯了何错,你跟本官说说。”

“地震后他非但没有参与救助伤号,还擅自离院,不知去向数个时辰。他回来后,下官质问他缘由,他托辞在外救人,至于在何地救了何人,他却含糊不清。”

“这样就要受到开除学籍如此严重的惩罚了吗?”

“是,他理应先向院方汇报,得到批准后再行离院。”

“那敢问东方大人,你作出开除学子的决定前,向本官汇报了吗?向朝廷汇报了吗?”

东方司业怔了一怔,面上有些挂不住:“下官、下官只是先口头警告他,此事必然是要禀报大人后再作定夺的。”

“哦,你自己可以先斩后奏,他人就不许了?救人是十万火急之事,本官以为事后说明也无不可。”

他尴尬地笑笑,凑近些道:“不瞒您说,这个程朝阳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此人留在学院,不仅会影响其他学子,更会降低学院的中举率,还不如……”

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继而沉声道:“东方司业有空担心这个,不如先想想这样一桩小事,演变成了师生之间的大范围冲突,此事一旦闹至朝廷,司业该如何向朝廷解释更好?”

见他蹙眉不语,我又补充道:“你一说要将程朝阳开除,就有这么多学子为他请愿,他们之中不乏高官子弟,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人去殿前告御状呢?”

东方司业脸色骤变,惶恐不安地说:“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鲁莽了,下官思虑不周,下官……”

我打断他道:“既然如此,东方司业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快去善后吧。”

东方司业如获至宝,转身就要离开,我叫住他道:“劳烦东方司业找一个与程朝阳交好的学子,让他到我衙署来一趟。”

我走进衙署坐定,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等待学子的到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斯文白净的青年被领了进来。他叫邵东,是程朝阳的同乡,与程同一时间进入国子监四门学院求学。

从邵东口中,我得知了程朝阳是渝州涌泉人士,乃家中长子。程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算得上是渝州首富。程朝阳自幼不爱读书,而喜欢舞棍弄棒、打抱不平,长大后更是四方游历、行侠仗义。

在一次比武中,他不慎误伤了一个学子,这才决心放下刀剑、静心读书。天资聪颖的他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便掌握了常人要寒窗十年的知识,随后考入国子监深造。

而东方司业口中的“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无非是程朝阳的性格如此。他虽弃武从文,但仍保持了行侠仗义、轻财好施的习性。

看来这应该只是一个误会,至于是东方司业的个人偏见,还是程朝阳为人处世有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事件既然已经平息,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第二日忙完公务后,我在街上买了两件玩具,然后早早地回了郑府。到虎娃房里一看,阿娘和盈盈正陪着小杰和虎娃玩耍,老少四人玩得不亦乐乎。

倚在门柱上,看着这个温馨和谐的画面,我忽地意识到一件事:虽然此时的杜筱天还不到二十岁,但穿越前就有二十三岁的唐三芊,其实已经快三十了。

这样的年纪,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后世,都早已到了生育的年龄。但是先不说我现在无心结婚生子,就我所知道的历史而言,杜筱天终其一生似乎也是没有子嗣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心酸。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人,在后世已属不易,遑论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封建时代。找不到一个能一心一意相待的人,谈何生儿育女?但即便我不在乎这些,寡居的阿娘会怎么想?她年轻丧夫,膝下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

一只带了铃铛的竹鞠滚到了我的脚下,小杰憨态可掬地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姑母”,捡起竹鞠又回去了。

阳光下,我仿佛看到康复了的虎娃,捧着竹鞠亲热地唤我“阿娘”,唤我娘“阿婆”的情景。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收养虎娃做义子!虎娃无亲无故,如果我能收养他,给他良好的教育,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姨姨!”虎娃的叫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满脸堆笑地走到床边,把刚买的玩具递给了小杰和虎娃。两个小屁孩高兴得不得了,马上投入了新的游戏。

我把阿娘拉到一边,将刚刚萌生的想法告诉了她。阿娘虽然不知道我以后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但潜心向佛、心地慈善的她,仍非常乐意做这样积德的好事,何况虎娃确实招人喜欢。

而虎娃这边,我想等他再融入一点这个家,也待他的腿伤痊愈后再问问他的意思。目前还需要先跟程朝阳商量一下,毕竟是他奋不顾身救下的虎娃。

晚餐过后,我正在和虎娃谈心,家仆来通报,说有客来访。我让盈盈继续做虎娃的思想工作,然后去了中堂。

到访的果然是程朝阳,他换了一身靛蓝色祥云纹襕衫,头戴素银笼冠,长身玉立,正负手欣赏着墙上的字画。

听到脚步声,他翩然转身,拱手作揖道:“郑三娘。”

我要跟他商量虎娃的事,本该客客气气才是,可我一想到他昨日捅出来的娄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便开口揶揄道:“程郎君到访,令敝府蓬荜生辉,小娘子三生有幸。”

“郑三娘说笑了,程某何德何能?”

“程郎君如今可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小女子能结识郎君这般人物,岂不是三生有幸。”

“郑三娘就别挖苦在下了,昨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国子监的事,不知郑三娘是如何第一时间得知的?”

“我……”我一时被问住,只好含糊地说:“我也在国子监。”

“哦?”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摸着下巴道:“郑三娘莫不是女扮男装,在国子监求学?”

这个理解不错!我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他当我是承认了,冁然笑着说:“原来我们是同窗啊,那你也别叫我什么郎君了,跟我同窗一样叫我程兄,或者叫我朝阳便好。”

“姐姐”,这时盈盈走了进来,一面笑着向我点头示意,一面向程朝阳施礼道:“程郎君来了。”

程朝阳拱手回礼:“小娘子有礼了,昨日匆忙,未及好生见礼。仔细看,这位小娘子长得与郑三娘有几分相似,该是郑府上另一位娘子吧?”

盈盈闻言面红耳赤,尴尬地不知作何回答,我忙道:“盈盈姓莫。我和盈盈确实以姐妹相称,不过我们并非亲生姐妹,大抵是相处久了,长得也像起来了。”

程朝阳亦有些尴尬,赧然道:“是程某失礼了,还请纪娘子见谅。”

盈盈忙摆手道“没事没事,郎君随姐姐一道叫我盈盈便好。”

我扯开话题道:“程、程兄,你想见见虎娃吗?”

“想,当然想了。”

“那就跟我来吧。”我将他引到房门口,大声对里面的虎娃说:“虎娃,你看看谁来了?”

我闪开一边,程朝阳很不自信地朝虎娃笑了笑,虎娃立马高声喊道:“程叔!是程叔!”

他受宠若惊,一面应和着虎娃,一面疑惑地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示意他赶紧去虎娃那儿。

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当他放下戒备与你亲近时,你们之间就不会存在任何的隔阂。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一直玩到虎娃迷迷糊糊地才停下。我让盈盈陪着虎娃洗漱入睡,然后和程朝阳退出了房间。

我把收养虎娃的想法跟他说了说,他起初也有些舍不得,但他目前的状况毕竟不适合带孩子,而且我答应他可以随时来郑府看虎娃,他便欣然允诺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朝阳几乎天天来郑府陪虎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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