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英国商馆
距离基督教堂斜对面不远处有幢灰白三层西洋建筑,厚重墙体都用坚硬大理石垒成,高悬灯笼下面树桩般站立两名金发碧眼身材魁梧的高大洋兵,手执火枪不准旁人接近。
门旁招牌分别写着英汉文字,龙飞凤舞笔力雄健,若有识字先生便能认出汉字写的是英国商馆,旁边小字标注延平郡王郑经亲笔题写。
荷兰殖民者被郑成功击败无可奈何灰溜溜退出福尔摩沙,厉兵秣马想与荷兰皇家海军一决高低,争夺日不落殖民霸主地位的大英帝国趁虚而入,立即派遣使团携带重礼出访明郑,恳请通商贸易加强往来,共同对付死敌荷兰。
大英帝国是欧洲新兴殖民强国,占据英伦三岛擅长操舟驾舰,随着势力崛起早就有心挑战荷兰帝国地日不落殖民地位,重新确定欧洲列强殖民规则,知道荷兰皇家海军势力雄厚难以对敌,处心积虑到处拉拢盟友,占据台湾势力雄厚的明郑政权便是其中之一。
郑成功地头号敌人是占据中原灭亡大明的满清鞑子,无心与退缩南洋地荷兰殖民者为敌,不过也晓得西洋火器极是厉害,生怕荷兰殖民者贼心不死卷土重来,巴不得远交近攻广交朋友,当即热情接待允诺通商。
双方谈得入港刚要签定意向协议,永历十六年郑成功突发急病去世,距离收复台湾不到一年,传言是荷兰殖民者不甘被国姓爷率军驱除离台,暗中遣人下毒导致。
传言纷纭无人知道真假,郑成功急病去世没有留下遗嘱,明郑内部斗争激烈,大将黄昭萧拱宸以世子郑经乱伦为名拥戴郑成功幼弟郑袭袭位,坐镇厦门的郑经得知消息立即率军渡海讨伐,双方斗得你死我活自然无暇顾及英国使团,通商事宜不得不拖延下来。
永历二十五年,眼见郑经已经坐稳了延平郡王位置,明郑内斗暂时尘埃落定,大英帝国再次派遣使团秘密访台,经东宁总制使陈永华居间联络,郑经同意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西定坊择地自行建造商馆,负责掌管双方通商贸易。
英国商馆在东宁府设立十多年,通过明郑走私渠道大量购买丝绸、陶瓷、茶叶等畅销货物运往欧洲牟取暴利;明郑也利用英国商馆从欧洲大量进口火器、精铁、舰艇等紧缺物资,邀请英国技师前来东宁府指导舰船技术,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成为中西合作交流互通有无的典范。
随着欧洲殖民热潮的兴起,雄心勃勃想要取代荷兰成为日不落殖民帝国的盎格鲁子孙是否依旧仅满足于通商贸易获得的巨额利润?
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驻台湾全权代表,英国商馆领事劳逊端着威士忌,站在商馆二楼阳台的大理石栏杆前,眯眼注视远处被赤红烈火染红的明亮天空,目光沉迷神情专注,嘴里轻哼不知名的苏格兰民间小调,仿佛正在欣赏圣诞节伦敦上空争相绽放的璀璨烟花。
他倚着栏杆悄然站立了一个多时辰,熊熊烈焰依旧没有熄灭迹象,遥远夜空不时腾起星星火团,先是一暗然后大放光明,劳逊知道那意味着又有一幢民房在熊熊烈焰中轰然倒塌化为灰烬。
可怜的黄皮猴子不知有多少明日要流浪街头沦为无衣无食的难民,虔诚基督教徒劳逊习惯性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嘴唇蠕动仿佛在喃喃祈祷,深沉目光却没有丝毫慈悲怜悯。
在大英帝国众多勤敏能干的外交人员中间,牛津大学国际政治专业优秀毕业生劳逊不太引人注目,虽然他在新征服的南非殖民地挑拨离间部族争斗,源源不断贩卖黑奴前往美洲新大陆垦荒,成绩卓著有目共睹,然而平民身份天然限制融入权贵阶层,想要施展抱负却是苦无门路。
永历三十五年,刚过不惑之年的劳逊接到白金汉宫发出的紧急调令,接替不适应远东潮湿气候病倒辞职休养的兰津领事,前往东宁府负责东印度公司远东地区的通商贸易。
远东地区不是大英帝国殖民争霸的重点区域,担任英国商馆领事对雄心勃勃的劳逊来说无异流放,不过劳逊只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就重新恢复过来,他明白大英帝国目前的核心利益是设法取代荷兰帝国成为新的日不落帝国,只有取得卓越成绩才能得到上层关注进入决策视野,因此到达东宁府不久就学会了流利汉语,长袖善舞精明强干,与明郑官员保持良好私人关系,短短两年时间就让亚洲输往欧洲的丝绸、陶瓷和茶叶等畅销货物比以前增长七成,成为东印度公司令人瞩目的后起之秀。
然而劳逊对这一切还不满意,他的目标是进入白金汉宫的帝国权力中枢,成为霍华德爵士那样战无不胜让人钦敬的民族英雄,而不是宅在炎热潮湿的东宁府与野蛮落后的黄皮猴子打交道,行礼送贿恶心讨好。
远东地区不是大英帝国的关注重点,然而荷兰帝国实力强大所向无敌的远东舰队深受白金汉宫那帮大人物的忌惮,劳逊清楚地了解帝国高层掌权者企图取代荷兰建立日不落帝国的勃勃野心,也明白进入帝国权力中枢的前提是让自己在帝国殖民争霸战中体现现实价值,因此来到东宁府长袖善舞积极联络,不惜向明郑军队卖出最新研制的先进火器和主力战舰,不仅有效刺激大英帝国的军工产业高速发展,而且不择手段挑拨明郑与荷兰帝国反目成仇彼此攻战,想方设法消耗海上马车夫的远东舰队实力,为一举歼灭荷兰皇家海军重新划分殖民版图奠定坚实基础。
想起前些日子秘密开展的间谍行动,劳逊得意地抿了一大口威士忌,昏暗月光映照下有些惨白的面孔涌现不太健康的潮红,捂着嘴巴发出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
东宁府真他妈的不适合文明人居住,气候闷热潮湿时不时有台风袭击,就连肥美鹅肝都不能足量供应,比起和煦温暖的伦敦乡下真是天差地别。
就连伦敦城区燃烧煤炭常年笼罩天空的灰蒙烟雾,在劳逊眼里也比东宁府繁星满天的璀璨夜色迷人得多。
仰望星空深吸口甜美空气,劳逊强行压抑咳嗽冲动,懒洋洋倚靠大理石栏杆,转动灰白眼珠思索下一步该采取何等行动,蓦地听到英国商馆的厚实大理石围墙传来窸窣声响,抬头望见一团黑影正从围墙上面狸猫般跳下,行动谨慎颇为鬼祟。
眼皮底下的鞑子老鼠归巢了!
劳逊嘴角噙着得意微笑,居高临下瞧着青衫书生吴清轻轻落在草坪上,小心翼翼向周围张望片刻,提起衣襟轻手轻脚穿过草坪走向居住房间。
就在吴清身影快要闪进门口的瞬间,劳逊靠着栏杆晃了晃威士忌,低唤道:“吴通事,半夜三更怎么有闲心出门散步,不上来陪我这宅居东宁府的异乡客喝杯可口的苏格兰威士忌?”
劳逊的牛津英语字正腔圆,透着英国绅士高人一等的高贵气息,鬼鬼祟祟的吴清乍出不意,惊得险些一跤摔倒,抬头瞧见英国商馆领事劳逊先生站在二楼阳台笑嘻嘻望着自己,微微摇晃的琉璃杯晶莹透澈,在淡淡月影映照下发出迷人光彩。
吴清老于人情世故,哪能瞧不出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红毛鬼眼中,劳逊早就特意候在阳台等着自己,当下也不做作,缓步点头迈步走向二楼。
西洋红毛鬼这辰光找自己有何要事,莫非早已发觉自己的见不得光的秘密身份?
劳逊早已候在房间门口,目光幽蓝如同擒住猎物的猫头鹰,笑嘻嘻上下打量强作镇定的吴清,“我有半夜失眠的不良习惯,想不到吴通事也喜欢深夜出门散步,既然咱俩都睡不着,不如喝些威士忌聊些闲话,按你们汉人的说法就是‘把酒话桑麻’。”
吴清见劳逊凹凸面孔溢满亲切笑容,热情得仿佛见到宝贝甜心,他在英国商馆多年,哪里不晓得眼前红毛鬼面善心刁,嘴里客气说不定袖里暗藏尖刀,心里暗自警惕,淡笑道:“领事大人既然有兴致夜半饮酒,吴清当然舍命陪君子,只是酒浅量薄,恐怕不能让领事大人尽兴,还请见谅。”
说着向劳逊微微拱手,神定气闲举止自若,劳逊不太习惯汉人礼节,笑呵呵摇了摇头,灰白目光现出狡狯,摇头道:“吴通事还是不够爽快,你们大清官员擅长交际喜欢饮酒,官场多的是酒国英雄,姚总督黄主事都是出了名的海量,吴通事肯定也是千杯不醉,何必谦虚客气。”
两人都是暗藏鬼胎,边笑眯眯东拉西扯边缓步走进领事房间。
劳逊身为领事房间宽敞豪奢,雕刻精美的花梨木桌面摆着沉重的青铜烛台,三根牛油蜡烛插在烛尖燃得烛火通明,映照六碟鲜美可口的下酒小菜,旁边放着刚刚打开浓香扑鼻的威士忌,瞧模样劳逊分明早有准备,哪是临时起意邀请。
吴清目光闪烁,干笑着刚要在桌边坐下,听到大清官员陡吃一惊,温润目光变得锋利如刀,笔直射向烛光摇曳下有些阴暗不明的模糊面孔,拧眉暗自思索劳逊的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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