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
scene2
当银色的光辉降临,暗夜的君王来到。
甜美的死神!可恶的死神!
为何还不将躲藏在地底的野兽收缴?
难道他还没受尽折磨抛弃?
难道他的累累罪行还不够?
无所不知的生者,
你却因生命而无知!
只有站在日夜的交界,幡然回望生时,
才能看到,
那幽冥的魔王们,从来偏爱的灵魂,美丽饱满。
唯此所爱,
——才得吻藏。
[一]
(一个故事)
魔鬼的淫行,基督的叹息,贞洁的妇人诞下了怪物。
“如何模样?亲爱的你最好不要知道。”最老的老人对最小的小孩这样说道。
他的脸吓晕了一身经验的接生老妇,在包上襁褓之前,他的母亲便给了他第一块布。它做成了布袋形状,只为罩住那颗头颅。父亲厌恶地将他处理进鸡圈,好叫天寒地冻带走此物。
不,故事没有结束。
尽管我们都如此希望。
寒夜凝露,冰霜覆盖屋檐,炉火冷作一团,光芒就在此时大作。将黑夜照成白昼,比雪还冷,比针还尖!
然而,转瞬即消。
世界都在沉睡,至今已无法得知是何显圣,为何悄悄而来,为何决然而去。只剩天晓人们才发现:禽畜皆已死,怪物独存活。
不,这可不是幸运。若死神能把他接走,那对他倒才算好事!
可终结的神明一年一年不曾到来,怪物也一年一年长大。他的嘴开始说话,整夜地歌唱哭泣,折磨得可怜的母亲不得不打开房门,叫他缩到炉火边去。他的手开始制造,打磨精细灵巧,粗铁匠的父亲从此委身酒精,再不敢靠近锻造炉。
“什么名字?哦我的宝贝,名字是为了好叫人称呼与记起,而谁又敢记起那样一张脸呢?”
这个魔鬼的孩子,他的丑陋令母亲厌恶恐惧,他的天才也让父亲害怕嫉妒。他不曾被赐予人的名姓。
然而,可怜的妇人!就算她对他厌恶至极,他也会爱她。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他却要终身陪伴她。这真是可怕的噩梦!
终于,在一个如同他出生时那样冰冷的寒夜,他又一次用歌声引诱,得到母亲怜悯,为他打开房门。狂风卷进屋,火星烧着了父亲的胡须,狂怒的一家之主终于鼓起了勇气,将那个用小怪物自制的面具遮住的丑陋鬼头摁进火堆!
火星四舞,号叫响彻夜空。
“怪物死了?不,我想他是逃了。但是我们的故事就说到这里结束了,因为我已经很老很老了。等我去问问死神,才能知道他接下来的故事了。”
——
剧院的地下室,菲利普伯爵将布凯跟丢了。
这倒不是因为机械师警觉,或者伯爵的动作不够灵敏。纯粹是地下太曲折,太暗。
伯爵一边懊恼自己的心血来潮,一边继续前进。他是一个严谨务实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自负且成功的人。这样的人,一旦作出一个决定,就不喜欢空手而归。
他不知道,他早已经踏入了魅影的地盘。这头地底的野兽也早已通过黑幔后的红灯,知晓了他们的到来。
而他,不喜欢被打扰。
菲利普在黑暗中继续摸索,忽一脚踏空。原本平坦的地面上竟有一个向下的暗门!他直直地摔下去,落入一条地道。剧院的地下室里为什么会有另一层地道?什么人会在剧院的地下室布置这样一个地道?
好在落差不高,伯爵并未摔伤。他还没起身,便看见了无尽黑暗里的一团光。
明亮圣洁,就像来自天堂。
伯爵被吸引着走进这光里。雪白的光芒中他身体一轻,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巴黎码头:
“魔术、杂耍,好戏在这里上演!闻所未闻的奇观、见所未见的怪物,总有一样让您大开眼界!”
流动的马戏团来到了巴黎,据说他们还要流浪到印度去。
这个马戏团并没有在巴黎待多久,因为在此期间发生了诡异的巡警闹市遭野兽袭击事件,从而被撵走了。当然,这已经足够使人记忆深刻。
此时人群热闹地穿行着,小贩、旅客、前来参观的市民、戴礼帽的绅士、撑阳伞的小姐……他们有些专程赶来,有些则是为了等旅船而顺便看看马戏打发时间。
在一长排的把戏帐篷的一头,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来看看恶魔之子!惊险又刺激!胆小的人请做好尖叫的准备,您将见到这辈子见过的最吓人的东西!多加一法郎还能听它唱歌!两法郎还能投喂活鸡!来啊!来啊!”
吆喝的男人抠着脸上的痦子,掀开台上一个半人高铁笼上的破布。“恶魔之子”便出现在观众视线。
那是个瘦小的人形,蹲在角落里,大约十一二岁男孩那么大,可能还要小一点。他的手指间夹了一朵不起眼的、已经掉了一半花瓣的野花。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又脏又臭的毡布,头上套了个破麻袋,袋子上开了两个黑洞洞的孔,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没法看清这“恶魔之子”的脑袋。
人群发出嘘声。
邋里邋遢的男人用手里的铁棍狠狠捅在他身上。“起来!”他吼道。笼子里的人形半跪着爬起来,但笼子不够高他没法站直,只能半弯着腰。
“把头上的袋子扒了,让老爷们看看你那丑玩意儿!”他示意观众注意,“先生们女士们!最可怕最恐怖的魔鬼杰作即将出现在你们面前!”
然而他的展览品却不够听话,对他的要求充耳不闻。男人急了,隔着铁笼,掐住这恶魔之子的脖子,一把扯掉麻袋。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有胆小的女士已经晕了过去。
长着可怖脑袋的怪物在众目睽睽下惊慌失措,拼命挣扎着要把麻袋重新套回头上去。钱币和石子儿一齐被丢上台,耍马戏的男人更不可能不放手了。隔着笼子仍钳住这怪胎的脖子,另一只手用铁棍捅打着。“唱歌!唱歌!给大家看看你的花样!”
可是怪物这次怎么也不肯屈服。他紧紧闭着根本不能称之为唇的嘴,反抢过了铁棍袭击了主人!
男人被击到要害处,当即跌倒在地,发出痛呼。人群在台下为这疼痛也投以笑声和钱币。
“该死的小畜生!”男人摇摇晃晃爬起来,将地上的钱扫进衣兜。又操起一根铁棍,敲敲铁笼子,恶狠狠笑道:“我正防着你这一手呢!丑八怪。”
“女士们先生们!嘶——”男人拔高了声喊,又疼得低下去。“接下来你们将欣赏到的,是最精彩的部分!我设计出的新节目,由铁笼和恶魔之子共同完成!我叫它——边唱边舞!”
菲利普伯爵还很小的时候,曾有一个同为贵族的表兄带他玩过一样把戏:将一只动物放进铁笼子里,只要用火将铁加热,再安静再凶恶的家伙也会一边弹跳着一边凄厉尖叫。
这样的游戏让年幼的伯爵做了整整半年的噩梦,也让表兄和父亲嘲笑了他好一阵。直到小菲利普能面无表情地对更凶狠的野兽做出同样的事以后,才再没人敢再嘲笑他。
人群为终于让这个丑陋可怖的东西发出了动静来而欢呼喝彩。它的哀嚎取悦了观众,他们终于满意了。但想要让他们明天再来,这种程度的节目又会很快叫他们不满意了。
那朵不怎么好看的野花掉在地上,早已被脚踏进了泥里。
“有时候,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下死去,却依旧还在呼吸。有时候,一群人在光天化日下施暴,也只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乐趣。”一个女声在菲利普的耳边响起。
旧时光里的巴黎从他眼前骤然消失,伯爵才发现自己仍旧在剧院地底,站在黑暗里的那团光芒中。
光芒的中心,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身着老式的白色长裙,秀发瀑布般散开,一直垂至脚踝。每一根发丝都像是由光线组成,金银色寒光交织缠绕。
她就是这光芒的源头。
光的女儿,
光辉本身!
“菲利普·夏尼,”她声音泠泠。“你来做什么。”
“我……”伯爵忘言。脱下礼帽,弯下腰:“您就是拉莫尔小姐吗?大家都在为您的失踪担忧。”
女子漠然注视着伯爵,只是冷冷道:“旧日轮船正被浪潮掀没,你早已被钉在那里。回去,菲利普·夏尼!格洛里亚娜的光辉还不属于你!”
“回去!”
她伸出手指,在他额心一点。
——车夫和经理找到了在后台沙发上睡着了的伯爵,将他叫醒。
“我怎么睡在这儿?啊,我做了一个梦!”
“可我记不起来了……”伯爵懊恼地揉着额头自言自语。他忘记了约瑟夫·布凯,忘记了他的跟踪,也忘记了他曾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一切。“……太美了,她太美了……”他没来由地喃喃道,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说些什么。
而凡人不可直视的光芒中,旧日故事,仍在继续:
夜幕降临,所有的热闹都渐歇了。码头的候船室亮起大灯,等待着越洋轮船的到来和离去。
马戏团的帐篷群也只剩下了几点光芒。一个小女童不知从哪冒头,躲着零星路过的人,好奇地在帐篷和空荡荡的演出台间串来串去。
梳着公主头,穿着小皮鞋和蓬蓬裙,还系着一条旅行用的白色小披风。她太过精致,像个洋娃娃,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她一定是偷跑出来的,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家长,都不会让她这样的孩子来这种地方的。
女童脚步轻盈,白蝴蝶似的转来转去。一会儿在杂技演员白天架的彩索间蹦跳一阵,一会儿摸摸舞蹈演员洗过后挂在帐篷外的演出服,模仿着她们在台上跳舞和谢幕。甚至是宣传画报都能引得她在昏暗的光线下歪头看一阵。
她跳着逛着,就来到了一个铁笼前。
夜里的笼子已经冷了,丢在角落里,上面没有任何遮盖。笼子里蜷着一个人影,只有头上剩了片破麻布,被他用手紧紧捂住。而他的身上,那一道道的烫伤发肿溃烂。伤太重了,盖不了任何东西。
可是才三四岁的女孩哪懂这些。小动物不需要衣服是因为有毛毛,眼前这个大哥哥明显没有。他一定会冷的!
“你醒着吗?”
她问。伸出手指想点一点他,偷偷的,还没碰到又赶紧把手手缩了回来。
笼子里没有动静。
女孩儿一点也不害怕,她把头靠在笼子边往里看,少年的胸膛还在起伏。他是活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胸膛也就是这样起伏的。
“你的衣服呢?”她又问,往笼子里看了看,又脏又臭,还有股怪味。她皱了皱鼻子,捏住。瓮声瓮气地说:“我的给你吧。”伸手去解披风,一只手解不开,差点打死结。只能把另一只手放下去帮忙,于是鼻子又皱了起来。
她捧着夹层的披风递进铁栏杆,刚伸进去,笼子里一动不动的人却突然闪电般出手掐住了小女孩的两个腕子,一拽!
女童白生生的脸撞在铁栏杆上,瞬间红了。她扁扁嘴就想哭:“你抓我手了!”她的手腕细细的,一把就能全握住。而拽着她的那只手枯黄枯黄,结着丑陋的疤,有天生的,也有后添的,总之十分可怖。可她一点也不见多害怕。要不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要不就是生长的环境太过良好,根本没有受过惊吓。
女孩往外拔着自己的腕子,笼子里的手没有再向里使劲,只停在那里。可她还是拔不动。拔不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用脚抵住铁笼底部使劲拔,一使劲,就也不想哭了。
“你是傻子吗?”她问。
破布片下一声野兽般的低声咆哮。
“你抓衣服呀,抓我手干嘛!”她又喊。
笼子里的人不回声。
僵持一会儿,那只手缩了回去。他又蜷起来不动了。女娃娃的手得了自由,却不收回,她反而又蹲到笼子前,把手里的衣服往前递,“给你。”
然而笼子里的男孩却只是把被盖住的头悄悄向她移了移,好似在透过破布偷偷看女孩。
“给你。”女孩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把脸挤到栏杆间,眨了眨眼睛,蹭了一脸铁锈。
他终于又一次伸出了手,慢慢地,握住了女孩送来的披风,白色的布料瞬间便脏了。他用这干净的带着香味的衣物再一次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盖身上呀!不冷吗?”她一点也没察觉自己的衣服对他来说过短,根本盖不住。还在试图纠正用法,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女人带着巡警从路口跑来,一把将女孩抓过去搂在怀里。
“上帝啊!你要是再丢了,可让我怎么负的起这责任啊!”保姆模样女人一脸焦急,呼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带!趁我睡着就跑出候船室来,你要吓死我吗!”
“他没有衣服。”女孩倒是一点也不慌,“要上船了吗?”
“啊!”保姆又是一声惊叫,显然被笼子里的人吓到了。“你的披风怎么到里面去了?”
巡警倒很淡定,他白天就已经看过这场畸形秀了,自然认得“演员”。精致的衣物罩在那肮脏的躯体上十分醒目。一定是这怪物抢去的。他用警棍一捣怪物的头,就要伸手进去抢回来。
“你别动他!”女孩叫起来,拖住巡警的衣摆。“是我给他的!”
巡警低头,在女孩手背上掐了一把,故意吓唬她。“这孩子真是没被教训过,应该有人来教教她什么是害怕!”
女孩被掐疼,捂着手背也不哭,退到保姆身边,只瞪着大眼睛盯着他。保姆勉强挤出笑容,赔礼道:“可怜的孩子,母亲刚死了,父亲又常年在外。这不,终于在新大陆发了财,要把她接过去呢。”
保姆对这个地方十分害怕,哄着女孩道:“走吧小姐,你把你的布娃娃落在我那儿了,不想去把它拿回来吗?”
“它不是普通布娃娃!”女孩被牵着转身。她把手背反捂在冰凉的头发上,顺便摁住一个松掉的小辫子摇头道:“它是一个会敲钹的小猴子,它叫埃里克!”
“好吧好吧,”保姆帮她握住松掉的发辫,“等我们到有光的地方再扎——给一个东方的猴子玩具起一个北方名字,你这个古怪的小姑娘,和那丑娃娃一样古怪!等把你送到新大陆我可就解脱了。你那父亲也真是的,只派了两个仆人来接这么小的孩子漂洋过海!”
“可他付你钱,知道你是谁,你得把我安全送到。”女孩道。
“牙尖嘴利的孩子可不招人喜欢!我这里有糖,甜甜你那嘴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娃娃,简直是个天使面孔的小魔鬼!”
“可它不甜。”
“你吃什么都说不甜……”
……
两个大人夹着孩子渐渐走远,就在他们将要走出帐篷区时,一阵歌声从身后响起——
“夜色渐浓,拨动每分感觉……”
歌声似从天边降落直抵人心。所有人都听到了,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已睡的睡得更沉更香;醒着的,神智也已被歌声勾走。
“转过你的脸庞,躲避白昼刺眼光芒;
放纵你的思绪,逃离寒冷麻木的日光;
倾听,这夜之乐章!”
女孩嘬着糖忽然睁大了眼睛!她惊奇地转过头,笼中的怪异少年已经挣扎着坐起。他依旧用洁白的斗篷紧紧包住头,朝着她的方向——
“让你的心灵旅行至奇异崭新的世界,”
她冲他挥了挥手。
“将所有前尘抛诸身后。”
她还太小,很快就会忘记这小小的一段插曲。
“唯有你,能令我歌声飞扬……”
……
很久很久,歌声散去,人们依然无法回神。白日里那个耍把戏的男人又凑了过来:“你竟然能唱出这样的歌!”
见里面的人不理他,他轻轻踢了踢笼子,态度收敛了许多。“你要是早这么唱不就没这顿收拾了嘛!”他伸进手来拽那件白色小斗篷:“小畜生你哪来的?看着挺值钱哩!”
“别动!”
笼子里的怪物终于开口。他将斗篷取下护在怀里,将脸猛地对准了男人。昏昏暗暗的光线下突然对上,男人也被吓得没了底气来抢。低骂一句,对着笼内唾了口。“鬼东西!”
“我唱歌,能帮你挣不少钱。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是什么跟我讲条件?”男人刚要抬拳,又想起刚才的歌声。这样的歌声何止能帮他挣钱!他放下手没好气道:“什么条件,说!”
“给我治伤的药。”
“可以。”男人道,他也不想摇钱树就这么死了,光是展览他就能挣不少呢。
“我要可以保暖的衣服,还要足够的食物。”
“什么?”男人大叫:“我自己都吃不饱!真把自己当人了!”他骂完,见笼子里的畸形怪物死死盯着他,只能又嘟囔道:“行吧,但我不能天天保证。”
条件继续,“我要每天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可以。”男人竟回答的很干脆。他并不害怕这畸形逃跑,除了他这儿他能去哪儿?如果他出现在大街上,谁都会追着他打,巡警会把他抓进大牢,关在里面自生自灭。“你要出去干什么?”
“放心,会给你带回新花样的。”笼子里一声冷笑。
最后一个条件:
“叫我的名字,我有名字了!”
——
夜晚的远洋船上,所有人都进入了沉睡。小小的女孩独自躺在船舱的窄床上睡得正香甜。夜的歌声一直环绕在她耳边,助她安眠。
船已驶出河流来到海上,舷窗外一片漆黑,一团光芒骤然降临,落在她的床前。而睡梦中的女孩也如同受到感召般,散落在枕上的头发交织起金银的光辉。她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看着床前那团比之稍大,且同样耀眼的光芒。
“您怎么来了。”
“格洛里亚娜,你不该接触他。”光芒中传出不辩男女的声音,带着重声和回响。
女孩将手伸进那团光芒里,瞬间知晓了一切来龙去脉。
“当年您都已降临,为何不带走他?”她问道。
“我不能吻他,他的灵魂不适合。”光芒中的声音道:“这也是我对你的劝告!”
“为什么?那时候他只不过是个婴儿,婴孩的灵魂天然没有缺憾。您特意把我唤醒,总要有合适的理由。”
“婴儿的灵魂纯然,是因为对外界还无知无觉。而他自有感知起,灵魂便注定又苦又饥饿。可他的心又太韧,亡差对他毫无办法……”光芒里的声音叹了口气:“像他那种生命,只能等他的心在我们的盟友——时间中破碎,再由风将碎片扫进永恒的虚无。而我们不便作为。吻是蜜糖,即使是死神的夺命之吻也不例外。”
“可我想试试。”
“小家伙,”收拢光芒汇聚的羽翼,当中显出一个雌雄莫辨的影像,对着女孩摇了摇头。“他太苦涩,你又还太弱小。”
“我们赐予终结,自身却是无法终结的存在。所以,一旦沾染过头的绝望,就会永恒困于其中。”
“即使是我们中比原罪还老、与生命同诞的那位,也会为亲吻这样困苦而匮乏的灵魂而伤神!在你还不够强大时,不要做危险的尝试。好好成长,就像那一位将拥吻奥地利的明珠——她的灵魂自由坚韧,去触摸这样的灵魂!
至于那些空空如也的、麻木不仁的,把它们交给无知觉的亡差。他们是盲目又自大的空壳,无法享有我们的安抚。自我们出现就知道,——死亡的意义,全在生命里!”
“去人间体验生命,好好成长吧!”
光芒说完它的告诫,便消失无踪,只剩格洛里亚娜的光辉遥映黑月,宁静安娴,冰寒刺骨。她浮到舷窗前,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海面。“可是,他唱歌的时候,我尝到了甜味……比单纯的甜还要甜蜜!”
“……它得是我的,”
她点点头。
“是的!他属于我!”
明月终于从云中出现,启明星也将要升起。女孩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裹着个小毯子光着脚睡在了船舱的小桌上。逼仄的舱室内没有一丝亮光,她瞪着眼前的黑暗,扁了扁嘴,跳下桌抱过床头的小猴娃娃,去隔壁找保姆。
然而保姆睡得正沉,她小声叫了两句没醒,就不再叫了。玩着猴子手中的金属小钹思考起自己的问题。“我怎么觉得我醒来过一次了……”她眨巴着眼睛,又跑回小床上,钻到被子里,把自己鼓成一个小包。
“埃里克,”她对小猴的耳朵悄悄说道:“我们去学唱歌怎么样?我也要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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