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前辈顾回
月黑风高之夜，一只白皙的手攀上了城墙。
有人小声嘀咕着：“你快点，慢吞吞的，我翻墙的本领都让你糟蹋了。”
裴成悦狼狈地以诡异的姿势攀在墙头，身体战战兢兢地匍匐着，实在不是他不想手脚利落一点，只是这墙实在太高了，而且身体也笨重得不行。
唐无卿的催促让他加快了速度，但落地没落稳，一头扎了下去，幸好唐无卿已经在下面准备好接住了他。
“这可真不是我霸占着你的身体还炫耀啊，我本来就会翻墙。”
唐无卿先给自己辩解了一通，免得说她毒舌，得了便宜还卖乖。
“嘘……”
裴成悦忽然捂住唐无卿的嘴，因为不远外出现了脚步声，唐无卿也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只不过扒开了他的手。
来人脚步声渐近，踩着落叶的声音嘎吱作响，衬得这夜更加寂静了。
“哎，我说这窦子寒是不是想着邀功啊？听说这件事刚发生就立马和上头请示，说是此地有命案，这不是很离谱吗？”
“可不是，我当时还在木园门外轮班呢，忽然就说木园出了命案，我寻思着这早上来的时候这仵作都说人是早上死的，怎么这么快就获得消息了，蹊跷得很呐！”
“你说会不会这凶手……”
“诶诶，不要命啦？这窦子寒可是窦尚书的幺儿，即便不得宠，你这条小命可不是能与人家贵公子相提并论的。”
“唉，我要是什么名门子弟就好了，就算不得宠，至少不愁吃穿。”
“下辈子吧。”
“……”
二人声音渐远，唐无卿从草丛里探出脑袋来，拍了拍一旁的裴成悦，“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窦子寒搞的鬼？毕竟他一直不受宠，窦大人看他的眼神和看仇家似的。”
裴成悦摇了摇头，“先进去里面看看吧，目前未看到尸体，尚不能做定夺。”
二人穿过之前走过的青石街，熟练地穿过假山的暗道，看守的人虽然多，但似乎都不大放在心上，懒懒散散的，仿佛不把上司的话放在眼里。
于是，二人一身黑衣穿梭在夜幕之中，很快便到了一处屋子旁边。
唐无卿指了指屋子，捏着鼻子小声道：“有股味道，很刺鼻。”
只是这个味道像是被禁锢在了某处，团团绕着这间屋子。走出一步便难以闻到，而跨入一步便能被齁死。
“能忍吗？”
裴成悦问道。他并没有闻到很浓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臭味，说起来还带着点血腥味。
唐无卿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这明明是十分重要的尸体，却无人看守，而且那些守卫看起来似乎是在守什么别的东西。
屋子里很黑，刚刚进去的时候如坠冰窖，四处散着雾气，清冷的夜色下犹能感受到透骨的阴森，像走在黄泉路上。
走着走着，一脚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唐无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骇然道：“这是什么？”
她蹲下凑上前闻了闻，立马弹跳出几步远，黑暗中传来她的声音，“好臭！”
“打开银窍。”
“银窍是啥？”
“靴子上的银铃。”
“这个啊！每次都是被动打开，我不会主动打开嘿嘿。”
唐无卿尴尬道。
“万骨枯，阴曲起，引清光。照着念。”
唐无卿乖乖照念，然而银铃一动不动。
“它……没反应诶。”
明明童归她轻易便可驱使，怎么银窍反而不行了？
急事在前，他也来不及细想了，只轻喝一句：“引清光，银窍，还愣着做什么？忘记主人了么？”
唐无卿愣愣地听着黑暗中这句低斥的话语，莫名其妙的有些……霸气？
少顷，唐无卿靴子上的银铃开始震颤起来，铃铃作响，只是这铃声似乎带着某种来自异界的空灵，悠远而森然。
它悬在空中，高速旋转着，铃声越来越急促，把唐无卿搞得有些心慌，拉住一旁的裴成悦担忧道：“不会被听见吧？”
“这是用来引鬼的，除非，来的是鬼，否则看不到，听不得。”
没多久，银铃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屋内开始泛起清幽的光芒，淡淡的，似早晨太阳未起，天光微亮的颜色。
眼前逐渐明朗，地上躺着的，正是金童玉女两具尸体，躺得直挺挺的，双手交叉在胸前，看起来死前似乎并未挣扎过，十分安详。
只是，唯一奇怪的是，他们的心脏不见了，胸前皆空了一块，黑洞洞的，依稀能看见黑洞外还残留这发黑的血渍，看起来凶手的手法十分干脆利落，这不是凡人能办到的事情。
裴成悦刚要上前查看，唐无卿腰间的童归忽然躁动起来，像是带着一股兴奋感，骤然散开，在空中游荡起来，急促地甩来帅去，似乎在嗅着什么味道，接着从门缝穿了出去。
“诶它……”
“跟上去。”
“哦好。”
唐无卿不知所措地跟上裴成悦的脚步，她没想到这鬼居然能让童归如此兴奋，比发现鬼头孙时还要激动，可一联想到它是鬼王鞭笞万鬼的利器，又想到它有时连鬼王的话也不听，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童归穿到了一间屋子前，这里荒草遍布，与前院完全像是割裂开的两个世界，与刚才不同的事，这里有很多守卫来回走动，似乎在看守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就那金童玉女的命案而言，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依着守卫的灯笼，勉强可以看到屋子顶上悬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端端正正的“清正居”三个字，藤枝仰仗着门框和窗台蜿蜒而上，这藤枝似乎年头也不早了，从它说生长的痕迹上来说，这间屋子从前应当是经常敞开着的。
这是裴成悦一本正经的解释，唐无卿认认真真地听着，接着一句，“我们进去吗？”
“不。下次再来，至少等这鬼出现了，好捉拿归案。”
“归案？”
裴成悦点头，“这是三年前被逃了的鬼，喜欢偷心。”
次日，唐无卿睡得如痴如醉，不肯起床，这几日她莫名其妙觉得困，昨夜又熬了个大夜，今早彻底起不来了。
直到裴成悦来敲门，她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只是没走两步差点又要睡昏过去。
她打开门，“怎……么了？”边揉着惺忪的眼睛。
“前辈来了。”
“！”唐无卿立马精神，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眼睛都亮了，“真的？！”
但见他点了点头，唐无卿立马换衣洗漱，不到一刻闪亮亮地出现在门口。
“前辈他……比较古怪，不要介意。”
“无事，能换回去就行！”唐无卿笑答，走起路来摆臂都更欢快了。
刚到裴成悦的房间，便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一头银丝，发型却十分精致，绑着两束辫子在头顶交叉而过，垂落在肩头，使得白发苍苍的人像是个年少之人，而不似年过半百之辈。
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唐无卿微微一怔，因为他也戴着面具，只不过这个面具稍微有点恐怖，其上的花纹像极了飞溅的血花，可那双眼睛却仿佛带着些悲悯之色。
怪的是，她看不到面具之下的容颜。
“前……前辈好，晚辈，唐无卿。”
唐无卿磕磕巴巴地说，她头一次觉得在生人面前说话局促，眼前的人莫名的气场让人无故想要退避三舍。
“本名顾回，礼节什么的就不必了。成悦已经和我说了，不是难事，只不过……”
唐无卿忽然打了个哈欠。
“……对不起，前辈继续。”
“你很困？”
唐无卿擦了擦眼角泪光，如实点了点头。
顾回眼睛微眯，良久才缓缓启齿，“现在恐怕不能换回去。”
“为何？”
唐无卿和裴成悦齐齐发问。
顾回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圈，“现在成悦的身体正在逐渐适应这位姑娘的灵魂，嗜睡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强行换回，身体会来不及反应，可能会锁住灵魂，不让其离开，到时候就再也换不了了，况且，这本就是一具尸体。”
被他这么一说，唐无卿不知不觉起了鸡皮疙瘩，她知道人死尸败，这裴成悦成鬼都多少年了，怎么这尸体没腐烂掉呢。
“可这不尽快换回去，也会有危险，比如成悦可能成为这位姑娘身体的魂主，被拉进身体，从此以你的身份活下去。”
“不行！我还要回去呢！”唐无卿立马答道，“我都多久没见母后了……”
她说着说着，语气多了几分委屈难过。
裴成悦看着她欲哭不哭的样子，忽然也有些心疼，“前辈，那何时能换呢？”
“一个月，而且需要两具身体同时在场。能做到吗？”
唐无卿和裴成悦相看一眼，异口同声道：“能。”
顾回满意地抚了抚袖子，走前，他低头看了唐无卿一眼，把手轻轻放她脑袋上拍了拍，意味深长地笑道：“你难得这么健谈……哦，搞错了。”
他转身看着另一位，啧啧道：“有点长进。”
裴成悦没说话，却见他已潇洒地拂袖而去。
“你和这前辈熟吗？”
“不熟。”裴成悦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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